她的忧心显然是多余的,寅卯更迭之初,援助她的救兵便到了。
不过来人并非她爹娘,而是那个男扮女装的黑衣人去而复返,再如初见那般黑衣蒙面、从天而降。
因他来得毫无预兆,碾廑吓得花容失色,惊叫声格外响亮。
她没叫个尽兴,一只手便按上她嘴,阻止了鬼哭狼嚎,跟着是黑衣人朝她做出噤声的动作。
碾廑以为当真是天可怜见,眼前这人是阿爹阿慈遣来的高手,停止尖叫,乖巧的安静下来。只见对方黑色面罩之下露出一双深邃凌厉的瞳孔。杀手的眼睛最为冷砾,不寒而栗,昨晚匆匆偶遇,又是惊悚之夜,她可不敢放肆观瞻。是故重逢之余,她只觉有些眼熟,却一时没想起是谁,遂目露疑惑。
再黑衣人扯下面罩,显现真面目时,她的疑惑更上一层楼,瞪大瞳孔咨询:“怎会是你?”反差实在太严重,诧异非常。
“休要废话,跟上我。”答非所问,且十分霸道而无厘头。他重新拢上面幕,警惕的望了望监狱门前被放倒的两名士卒,递了一件兵刃在碾廑手中,率先踱出。
碾廑有个与生俱来的怪癖,越是摸不着头脑的事情,越想弄个明明白白,这人来得莫名其妙,虽说逃亡之机近在咫尺,她却不肯走了,呆立原地不动。
踱出门口的黑衣人见此情状,不耐烦的催促:“时间紧迫,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你且将此行目的说个清清楚楚,我再考虑是否跟你去。”碾廑觉得自己的行为貌似比他更为无厘头,十分无耻,但还是不愿罢休,坚持初衷,好整以暇的抱着胳膊:“姓甚名谁,身份来历,统统从实招来,否则恕难从命。”见他手臂微动,有强行之象,赶紧强调:“千万别打算敲晕我,敢有稍动,我立马吼与你听,你也不想泄露行踪吧。”
……
她看见黑衣人眼中有诧异的愠怒,震撼的无语。僵持半晌,他实在不想自己白跑一趟,遂妥协相告:“游乾,拂穹域杀手,来此是奉域主之令执行任务,之所以救你是不想赊亏人情。我平生锱铢必较,锱惠亦必较。昨晚承你之恩在先,今日偿还在后。护送你安全出城,咱们便概不相欠。”
常听闻木匠铺里拉大锯,正是这个道理。
他说得掷地有声信誓旦旦,古板又严肃,倒比一般的君子更为君子,可碾廑怎么听怎么觉得他此举委实忒大智若愚了些。
“万一你有来无回,非但没救得出我,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栽了进来咋整?”碾廑原本以为自己无甚价值,不料竟当真引来了所谓的“同党”,她受宠若惊:“外头那帮人一直秉持着以逸待劳的心态,估计你就快给暴露了。”
“不是很快,是在我来时便已经暴露,不过目击者都永远闭了嘴,一时半会儿的出逃时间尚且足够。”说罢,他哼了一声,不屑道:“我向来不做无把握之事,而一旦做了,把握便是十成。”
这时的他高傲,冷峻,充满了棱角与自信。
但碾廑却嗤之以鼻:“大言不惭,昨晚是谁强迫美少女干什么来着?”光明正大的打脸呐。
“昨晚受同行牵连首创,实属意外。今日创伤已愈,方才赶来救你。”说完,没给她再怼的机会便一跃出牢。
碾廑在心头将他适才的正气凛然过滤一遍,觉得游乾无甚必要冒险来多管闲事,遂快步跟上。
拜她那乌鸦嘴所赐,游乾这次的营救计划相当艰苦,路途坎坷,尚未离开城主府便给各路高杰截道,堵在门口。
其实若按照游乾事先制定的绸缪进行逃跑,并不会节外生枝,但偏生碾廑自找麻烦,一个不经意,顺风顺水的逃亡过程被改革得颠沛流离。
因游乾挑拣的这个时辰,破晓之初,光线晦暗,碾廑眼神不好,路过某处拐角时踢到一具被游乾之前放倒的士卒,这一踢险些累得她拌了一跤,处于愤懑,她又补了一脚上去。就因为这多此一举的一脚,踢醒了原本不省人事的士卒,他睁眼的第一刻,立即高声示警:“强敌入侵,全城戒备!”这声石破天惊的呼嚎将府中盘桓的高手都唤了过来。
于是乎,游乾无所遁形,低调难行,只好高调拔剑大开杀戒。
由于在临敌之际还要顾及碾廑这只拖油瓶,这一战斗得颇为吃力。可他一人敌百,一柄锋芒毕露的冰刃剑,血洗天鲁百余俊彦。初始,他灵敏迅捷的身姿宛如猱猕,穿梭于刀光剑影与火炬飞曳,万刃从中过,涓滴不沾身。空气里除了白刃交接的摩擦碰撞声,唯余利器刺入血肉、皮骨相离的砉砉声。直至刀尖由银变红,尸体堆积成垒,刀刺血躯的频率越来越密,他再也避无可避,遍身染赤,如修罗似魑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