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点残忍,但可以向我们描述一下你在梅隆·莱恩那里的经历吗?”
历景桓打开录音笔放在床头柜,姿态放松坐在刚才坐的椅子上,双手交叉。
郁秋半靠在床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将目光放在瓶中的百合上,他垂着眼帘,长睫在阳光下投射出一片阴影,眼底情绪不明。沉默良久,轻声问道:“梅隆·莱恩?”
其实他已经猜到这人是谁,是那个拿无辜者痛苦取乐的杀人犯,那个以恐惧与绝望为食的恶魔,他……
“是……被击毙的罪犯。”历景桓换了用词,无意以杀人、绑架等词语刺激这个劫后余生的年轻画家,他想告诉郁秋那人已经无法再伤害他了。
“我,我们认识他吗?”郁秋紧绷的脊背明显放松了许多,却问了个令人疑惑的问题,似要否认这段经历。
坐在稍远些地方负责笔录的赵元挠了挠头,有些担心,不懂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太极,但杀人犯已当场死亡,如果唯一的幸存者拒绝讲述真相的话,就没有人知道被害人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们的死亡会成为一个永久的谜团,推测犯罪流程时更缺少了至关重要的证据,毕竟犯罪现场和被害人的尸体已经……
想到那个场面,赵元不禁打了个哆嗦,确实很恐怖,更别说亲眼目睹这一切的郁秋了,不愿意说就算了吧,回忆只会再一次伤害他。
然而历景桓却听懂了郁秋的意思,暗叹道,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不懂世上有些人就是有无端的恶意。
“不认识,据调查,你和其他几位被害人都是以治愈系艺术出名,而罪犯童年时期遭遇不幸导致性格扭曲,所以……”
“见不得我们幸福,是吗?”郁秋接下他的话,语带自嘲,什么时候幸福也成为一个人的罪过了呢?
历景桓无言,只能等这位以画风温暖治愈闻名的画家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有些人接受他的善意走出阴霾,有些人却只想将美好打破。
郁秋拢了拢盖在被子肩头的被子,地下室的阴冷潮湿与鲜血的浓稠粘腻如附骨之蛆难以摆脱,被褥还散发着晒后暖洋洋的气息,他却只感到一阵阴冷。
他将头歪向无人的一侧,再开口时又恢复了那轻飘飘的语气,讲述起没有食物、水、阳光与声音的几天,“……他说恐惧与绝望才是最美的艺术。”
记录到这里,赵元犹豫地停了笔,前后经历郁秋描述得很详细,但中间最重要的部分似乎被郁秋跳过了,他理解虐杀的场面没有人想要刻意去回忆,不知道是否应该提起这件事。
他的上司明显也注意到这一点,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他继续。
历景桓将双臂搭在腿上,俯下身靠近郁秋,盯着那个毛茸茸的后脑勺,轻声引导:“中间那几天……”
“中间那几天,”短暂的无言后,郁秋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他将自己缩进被子里,缓缓开口,传出来的声音断断续续,“他来了,突然出现,我们很害怕,我可以感受到,然后,然后……”
郁秋说的磕磕绊绊,前言不搭后语,声音渐弱:“抱歉,我忘记了。”
室内顿时一片寂静。
赵元合上记录本,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想不起来没关系,今天你也累了,好好休息,有事联系我和小赵,明天再来看望你。”
历景桓摆了摆手示意赵元不用再说,将盖过郁秋脑袋的被子拉了下来,看到他苍白的脸颊被闷得通红,替他捋了捋杂乱的头发,收手时却无意擦过了那小巧的耳垂,引得人倏地战栗。
历景桓表情微怔,但还是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把手收回,自然地转身欲走,但插在口袋中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情不自禁地搓捻,似是在回味那柔软的触感。
神游之际却听身后传来一声略带犹豫的呼喊:“等,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