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秀芝的菌子却是没有拿去卖,倒不是她不稀罕那三毛钱,而是另有打算。
当天下午,几个孩子放学回来,像一群土匪一样风风火火冲进院子,张嘴就喊饿。
这时候的小学是不管饭的,乡下人家大多穷,只吃早晚两顿饭,中午那顿不吃。
之前陈家一直是儿子孙子吃三顿饭,女儿孙女儿媳妇吃两顿饭,后来孔秀芝被撅醒来后觉得不能亏待孩子,就把一日两餐改成了一日三餐,不过吃这三餐的只有陈荷、陈莲两个女儿,其他人却是没有的,都分家了,孔秀芝自然不管他们的死活。
少吃一顿饭,大人还可以熬一熬,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子却是饿不得,毛蛋几个饿得慌,中午只能喝学校操场边上的井水。
猛灌了一肚子水后,饥饿感没那么强烈,但是一跑动肚子就哗啦啦的响,像一壶没灌满的水在摇动,还老跑厕所。
年纪小点的花花差点尿裤子,幸好她的老师把尿及时,不然花花就得穿一下午的湿裤子。
这会儿才五点左右,大队上的社员们都还没下工,社员下工的时间一般都依当季度的天色来看,一般都在天黑之前下工,这样计分员就会计满工分。
如果少干一两个小时,那工分就不是满的了,到时候就会少分很多粮食,所以大家都是干到黑。
这样一来,放学回家饥肠辘辘的孩子们,如果没有长辈在家做饭,要么自个儿动手做晚饭,要么得等家里大人下工回来再煮。
陈家家的大人都还在地里干活儿,家里就孔秀芝和依依、美美三个人在。
孔秀芝自从受伤以来,近一个半月没下地干活挣工分,早前割猪草的活儿也换成了别人,主要是当时她受伤严重,需要休养,美美才两岁,依依又没人带,她只能呆在家里带两个小孙女儿。
按理来说,她该给孩子们煮饭吃,不过三个儿子都跟她分了家,老大老二两个媳妇儿生怕自家丈夫孩子憋不住,一口气儿把粮食都给吃光了,两人都把为数不多的粮食锁在房里的大柜子里,钥匙随时带在身上。
孔秀芝自然不会去撬她们的柜子拿粮食煮饭吃,以那两个儿媳妇斤斤计较的性子,到时候家里肯定得闹翻天。
她也不可能真看着孩子们挨饿,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孙女儿,她还是很心疼的。
想了想,就拿了一半上午摘得菌子煮了一锅菌子汤,再让几个小的去村道河边上找了些能吃的野菜回来,合着半斤红薯面煮成野菜糊糊,一一分给孩子们吃。
菌子本身就很好吃,又搁了一点猪油大蒜花椒在里面提味,使得菌子口感鲜美,菌汤清淡美味,虽然野菜糊糊味道不咋滴,胜在搁了红薯面在里面,吃起来没那么稀拉,几个孩子饿极了,一阵稀里哗啦的吃完,连碗里都舔了个干净。
“奶,以后我们的晚饭都是您给我们煮么?”吃完饭,毛蛋主动帮着两个姑姑进灶房洗碗,狗蛋带着臭蛋到院外玩泥巴去了,花花一边跟小她一岁的美美翻花绳,一边小心翼翼地问孔秀芝。
分家以后,花花跟几个哥哥一样,每天就吃两顿稀拉拉的稀糊糊,天天饿得头晕眼花,走路都没力气,看啥都想吃,但不敢跟她爸妈和奶奶要东西吃。
花花今年才三岁半,却也也明白,自己和堂妹美美不受奶奶的待见,因为她妈周金花说过,她和美美以后是嫁到别人家去的,所以她不能吃得比哥哥多,要节省点口粮捱到秋收,等秋收分了粮食,她才能吃饱饭,在此之前,不能到处喊饿,丢她妈的面子。
但是饿了近两个月,突然吃了一顿饱饭,花花那是由衷的希望孔秀芝能一直煮下去,这样她就不会挨饿了。
同理,毛蛋也是这个想法,以前他被孔秀芝和周金花给惯坏了,理所应当的认为家里好吃的好喝的都要先紧着他,但接受过社会毒打之后,他深刻的意识到,他现在已经不是金疙瘩,他奶不会管他的死活,要想填饱肚子,吃他奶的东西,得表现好,听话勤快才行。
虽然只有六岁,人只比灶头高了点,但为了挣表现,毛蛋积极进到灶房里争抢洗碗,陈荷姐妹两人惊讶不已。
想两个月以前,毛蛋还是个出口成脏,浑天混地,看谁都鼻孔朝天的混小子,如今脏话不说了,脾气收敛了不少,知道帮着大人干活,护着弟弟妹妹了,虽说还是很调皮,不过比起之前好了不是一点半点,陈荷姐妹俩看在眼中,说不出的高兴。
这年头的饭菜基本没啥油水,洗个碗就用去年晒干的丝瓜瓤擦擦,在清水里过一遍,碗就洗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