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第一遍,林四丫就醒了。她睁开眼睛下了床,黑咕隆咚里摸到墙边柜子里的衣裳胡乱穿上。
此时林家的其他人还睡着,林四丫安静地站在黑暗中扎好了头发。这事她已经做了千百遍,双手倒伸到颈后,一手将头发全部抓住,另一手摸索到桌子上的头绳随意一捆,保证足够结实不往下掉就行。
林四丫打开门,悄无声息地穿过堂屋去了灶房。她拿起靠在墙边的扁担,挑起两个空木桶往外走。挑水原本是三姐的活计,不过她已出嫁,这件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林四丫的头上。
林家是整个下水村最靠近白水河的。白水河是湘河的分支,南北走向,河水潺潺清澈见底,故名‘白水’。下水村在白水河最下游的平原上,再往后就是连绵起伏的群山。白水河自上游往下一路流进山沟沟里,在山脚下就只剩下浅浅的一层,积成一片小小的洼地。林家就在洼地的前面。
昨日下了一场春雨,河水涨了。林四丫尽量挑选较为干硬的路往前走,草鞋上还是沾满了泥。
到了河边,林四丫弯腰打满两个水桶。她撇了一眼旁边的大石头,满意点头。——河水只涨了一点点,没有淹没这块石头。
林四丫挑起两个装满水的水桶往回走。她肩上的扁担被水桶压弯,随着林四丫的步伐一起一伏。林四丫右胳膊搭在扁担上,维持它的平衡,不让水洒出来。
水缸就放在灶房的门边,上面盖着木盖子。林家有九口人,要满足所有人一天的吃水用水,这个水缸就非常大。林四丫来回四遍才将水缸装满,她放下扁担坐在地上靠着水缸喘气。
不是累的,是饿的,饿得烧心。
林四丫喘了一会儿,站起来往里走了几步,打开层层蒸屉在最底下摸出一块豆饼。林四丫将豆饼塞进嘴里大口嚼咽。粗糙的谷物划过喉咙,拉得她喉咙发痒,林四丫走到水缸前用水瓢舀水往肚子里灌。
三成粮食七成水,饱了。
填饱肚子,林四丫才开始洗漱。她洗得很认真,因为洗不干净会有气味,她闻得到。衣服上、腋下、口腔、头发,只要稍微有点味道她就能闻到,这让她很不舒服。
林四丫擦干脸,弯腰拾起柴火堆旁边的柴刀别在后腰,背起又高又粗的背篓准备上山。她要上山砍柴和割草喂猪。
下水村后头的山不高也不陡。山上多林木和小动物,由于靠近人群聚集地,大型猛兽不怎么往这边来。若是爬过这座山再往里走,那就说不好了。
相比林家,林四丫更喜欢这里,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里更像她的家。她在这里更自由,更轻松,更开心。
林四丫对这里了若指掌。她熟练地找到地方放下背篓开始割猪草,有时候不用刀,她一拔一大片,连续辗转六个地方,背篓满了。她将背篓搁在树下,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春天到了,山鸡和野兔该出来觅食了吧,也许今天可以吃点油水。饿了一个冬天的林四丫和山里的猛兽一样凶。
她没正经学过打猎,只会像野兽一样躲在下风处,紧紧盯着出来觅食的小动物,然后跃身猛扑,将猝不及防的野兔狠狠咬住。林四丫叼着兔子爬起来,甩掉头上的泥土和草屑。兔子在林四丫嘴里瑟瑟发抖,林四丫伸手掐住它的脖子按在地上,用柴刀利落地斩下它的头。
血滋出一大片。
林四丫用柴刀沿着头颈划开死兔子的腹部,掏出里头的内脏扔在旁边的坑里。剥掉皮去掉骨头,它就没剩下二两肉——饿了一个冬天,兔子瘦得很。
没关系,林四丫乐滋滋的,好歹是肉,她在家里几个月都不见得混上一丁点儿。
事实上,就连寻常谷物她多吃了一口也会挨骂。她早早的起床干活,挑水、上山割猪草砍柴再背着满满一篓子回去,全是重体力活儿。林母从没想过她会饿着。还是大嫂心疼这丫头实在可怜,偷偷在灶房给她留了块豆饼。
林母的原话是:迟早要嫁出去的东西,养那么精细干什么?
林四丫将从灶房里偷出来的干柴堆在地上,还在中间垒了两块灶底下掏出的木炭,用打火石引燃顺来的三根稻草,点燃了火堆。
林四丫得意地将兔子肉举到火堆上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