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东跨院里,李氏正在与许放喝茶。
许放一身草灰色直?,落座在李氏下首。许放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拘谨地坐着,全无京城公子哥的意气风发,一看便知是个寒窗苦读数十载的清苦儒生,然而却妙在生了一双凤眸,炯炯有神,闪烁与他木讷神色全然不同的光芒。
“夫人,”许放站起身来拱手对李氏道:“您的意思朱夫人都与小生说过了,能得夫人抬举,是小生之幸!”
前些日子鸣夏与他交涉时便故意提及自己有个姐姐,已近二十还未出嫁,母亲想为她寻个老实本分的读书人,他于是便被鸣夏哄骗过来了。
李氏道:“这哪是我的抬举,是你才高志坚,与我那大姑娘正相配,只是……”李氏瞥了许放一眼,道;“这事儿还有些棘手。”
“棘手?”许放轻蹙眉头,不解道。
……
一株匍地的矮牵牛直蔓过石阶,伸进屋里,一截在阳光下,一截在阴影里。
一席话过后,许放才知鸣夏说的话掺了五分假。他面色凝重,捏在手中的紫砂茶杯里茶水都凉了他也没喝一口。
李氏见他如此神色,立即站起身走过去,亲自斟了一杯茶递给他道:“许进士的茶水凉了,该换一盏。”
许放醒过神,忙站起身来恭敬接过。
李氏坐回位子上,故意用帕子揩了揩眼角,叹道:“我知这是为难了你,你是个读书人,不屑做这等事,只是你也别将此事想得太坏,我一个做母亲的,还能害了自己女儿?若不是她自表哥死后便一直不愿嫁人,我也不会用这个法子!”
许放面色为难,望着李氏,拱手道:“我若做下此事,教人知道了,只怕要被他们的唾沫星子淹死,且不说别人家,锦秋姑娘就不肯,宋大人说不定还要拉着我去见官!”
“这既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出的主意,又怎会拉着你去见官,许进士多虑了,”李氏忙辩解。
“不不不,不成,”许放垂首一思忖,又摆手道。
许氏微微蹙眉,端起茶来慢悠悠啜了几口,转而道:“许进士,你寒窗苦读数十载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封侯拜相,可如今你却只能到江城那穷乡僻壤做个知县,我不说你也明白,凭你的家世今后要在官场上有所建树,这是绝不可能的,但你做了我宋家的女婿就不一样了,到那时,我家老爷必会助你在官场上青云直上!”
许放垂头垂头看着地面,握茶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身。
李氏见他不言语,知他心有动摇,于是继续道:“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怕有辱家风,你还怕什么?一个好妻子,一个好仕途,摆在你面前你不要?”
许放放下杯盏,突然站起身,背对着李氏在厅里踱起了步子。
原本这举止颇为无礼的,然而李氏却嘴角一勾,继续加一把火,道:“来京城也有些日子了,许进士没做过,见过的总该不少,有些人生得好,手脚干干净净,什么也不必做便身居高位,可是说句不好听的,你这样无权无势的,要想清清白白地爬上去,只怕是爬到入土的那一日,也出不了头。”
许放听得连连叹气。
“户部那位胥大人,许进士知道罢?”李氏轻摇摇团扇,道:“当初他就是个探花郎,庙会上被丞相家的千金看上了,后来哄得那姑娘要与他私奔,你说说这里头下了多少手段,他才能做得了丞相府的乘龙快婿,许大人,宋家虽没有丞相府显贵,却也能相助你不少。”
许放身形一滞,那双凤眸中闪出精光。他决绝转过身子,撩了袍子重新落座,端起方才李氏为他斟的茶,抿了一口。
这许放便是当年的宋运,李氏跟在宋运身边这么些年,对他的心思看得透彻,如今再对付这样一个人,不费吹灰之力。
大约一刻钟后,李氏面带喜色,穿过月门走到汀兰院,她朝着落泉斋望了一眼,笑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