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秋则趁这空当缓缓吐了口气,四下扫了一眼,满目大红,茜纱窗上贴粘金沥粉双喜字,墙上挂李鱓的《水仙图》,靠墙放着一对百宝如意柜上也贴红双喜,柜侧的紫檀木雕蟒纹的花几上设各色瓷瓶宝器……
周劭端了两只银酒爵过来,递给锦秋一杯,锦秋抬眼望了望他,仍是那样疏离的神色,好像这一切不过是他的例行公事。
周劭也坐下来,举杯的手绕过来,一股淡淡的龙涎香自袖口流泻而出,混杂着醉人的酒香,萦绕在她鼻尖,锦秋禁不住抬眼望他,只见他敛目抿了一口酒,锦秋便也跟着抿了一口,心中却不由纳罕:自己因着表哥之死,心里对他有气,可他又是为的什么,对自己突然这般冷淡,简直比初见时还不如,难道还为上回的拌嘴耿耿于怀?不该呀,自己先前同他吵过多少嘴,他也没有哪一回真恼过,难道是因为许放?是了,许放今日大闹喜宴,王爷大约觉着面子上过不去罢。
二人饮完合卺酒,喜鹊恰好端了铜盆颔首敛目进门,上前伺候二人盥手净面……
一通忙活后,喜鹊抬眼瞅了一眼周劭,这才轻悄悄退出内室,而二人已各自换上寝衣重新坐在了床沿边。
王府为锦秋备的寝衣不过是两层的月白色轻纱,轻笼着她云烟一般朦胧的身子。灯下看美人,最易动情。周劭静静端详着她,芙蓉素面上透出一点儿娇怯的粉红,如瀑长发垂在腰际,紧贴着那流丽的肩背,二十岁的女子的成熟风韵勾着他的眼,光坐在那儿周劭便被引得口干舌燥。
若是一遇美色便把持不住,周劭早便妻妾成群了,教人算计死了。他嗽了一声,立即别开了眼。
他是男子,容不得自己的女人被旁人染指,只要一想到面前这人的每一寸肌肤都被另一个人亲手抚过,唇也被那人亲口尝过,他才起来的那点儿兴致便被彻底浇熄了。他过不了这个坎,至少现下过不了。
因着这层薄纱,锦秋颇难为情,面色喝醉了酒似的酡红一片,没脸看周劭,只能掉过头去看向那金挂钩。她怨怪周劭杀了表哥,想着今夜若是他不认错,不给出个解释,不答应去表哥墓前叩首,今夜便绝不能让他近身。
“王爷……”锦秋刚要开口,周劭便摆了摆手道:“睡罢,”说罢掀起缂丝鸳鸯喜被的一角,在里侧仰躺下来,闭目眼神。
锦秋心下一惊,回身望向已阖上双目的周劭,万般屈辱涌上心头。
“王爷是为许放的事儿心里不快么?”
“不是,”周劭仍阖着眼。
“那是为何?”
“睡罢,本王只是有些事没想明白。”
锦秋嗤笑一声,吹熄了矮几上剩下的唯一一盏红烛,这便也掀了被角,仰躺下来。
即使闭着眼,耳朵也闭不上,床榻一侧那手抚被面的窣窣声,还有被窝里突然涌入的一股温香,自己手肘压着的微微扯过去的被面,每一处细微他都察觉到了。
声息渐歇,周劭才缓缓睁开了眼,帐子里一片黑,屋外的火光照进来,他微微侧头,隐约可见一个黑漆漆的黑脑勺。
“许放之事你不必担忧,今后他再不能来搅扰你了,京城里也无人敢说你半句闲话,你大可放心。”
周劭的声音就在离她不到三寸远处,她一伸手便能够到他,可锦秋却觉着自己离得他那样远,从未有过的远。他什么时候对她说话竟这样冷淡了呢,先前在医馆中都禁不住吻她,如今同床共枕为何反倒相敬如宾了呢,锦秋不明白。
原本便是他的错呀!是他害了表哥,难道他还有理?锦秋心里不痛快,便打起了官腔:“今日许放之事,是我对不住王爷,王爷若要罚我,我绝无怨言,便是要休了我,我也没话可说,不过此事你不必派人查探了,幕后之人我来惩治,还有便是……”锦秋放平身子仰躺着,坚定问道:“王爷,我再问您一次,我表哥当真是你害的么?”
周劭放在被子里的手骤然紧握成拳,他切齿道:“你现下是本王的王妃,你躺着的是本王的床榻,你身旁睡着的也是本王,可你心里、你口中,却是另一个人,王妃,望你安守本分,谨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