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秋呆愣住,一颗心砰砰直跳。
然而周劭走到锦秋身旁,却是从她那娆女髻上取下一只蝶戏双花鎏金簪,往自己掌心一划,手掌紧紧握住,伸向床榻中央那白净无暇的喜帕。
锦秋眼睛瞪得溜圆,眼见着鲜血从他掌心一滴一滴落在喜帕上,心中不忍,埋怨道:“你何必要伤了自己?”她心下明了,这喜帕待会儿自有人呈上去给太后,干干净净的喜帕可交代不过去,可是她没想到周劭会割伤自己的手,来帮她过这一关。
直到雪白的帕子上晕染上一团触目惊心的红,周劭才收回手,看向锦秋道:“王妃还愣着做什么?不为本王包扎么?”
锦秋如梦初醒,剜了他一眼,可心里虽恨他,手却不听使唤地伸过去,用帕子拭去他手上的血迹,随后便又按着他的吩咐,从百宝柜中取了金疮药来为他涂上,细心包扎。
周劭盯着她为自己抹药的郑重模样,忽而觉着现下也不错,一步一步来嘛,何必要像昨日那样吓她呢,就像是平常夫妻一般处着,兴许渐渐他便不介意了,兴许他真走进了她的心。
“王爷,车马已打点妥当了,”门口传来低沉的一声。
锦秋恰好打好了结,周劭于是立即缩回了手,用袖子一掩,道:“进来。”
一着喜鹊登枝褐色褙子的嬷嬷不紧不慢地走进来,一上来先就朝锦秋蹲了蹲身,缓声道:“奴婢见过王妃。”
“这是本王的奶嬷嬷。”
“嬷嬷不必多礼,快起身罢,”锦秋双手将她搀起,这才得以看清这人的面容。
她既是周劭的奶嬷嬷,至少年逾不惑,然而除了眼角有几丝细纹外,其余各处看不出年纪,倒像个三十出头的贵妇,且她神情泰然,泰然中又蕴着一丝矜贵,不知道的见了还当她是贵主子,绝想不到她竟是个伺候人的。
“王妃,您这双碧霞云纹丝履配这身捻金银丝流彩飞花吉服,恐怕不大妥当,”季嬷嬷平视锦秋,神色淡淡,无半分下人看主子的恭敬,倒像是长辈训话。
锦秋微微不满,但想着这人是周劭的乳母,在府中必定极受人尊敬的,于是依然和颜悦色。她瞥了一眼足下这双碧霞云纹丝履,嘀咕着:“配这吉服的本该是那双绣银狐的勾头履,可鞋面用的两层缎子,这样热的天儿,闷得慌。”
“王妃,老奴本不该多话,但今日是您头回入宫叩见太后娘娘,半分马虎不得的,宫里讲究规矩,即便您能用裙摆遮住双足,一步不当露出不合场面的丝履,落了旁人的眼,那便是关乎王府脸面的大事……”季嬷嬷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
锦秋被几句话说得脸上火辣辣的,不由暗叹这嬷嬷果然是宫女子出生,瞧这讲规矩的架势,这蹲身的姿态,较幼时教她规矩的妈妈要讲究得多。
“嬷嬷,一双丝履而已,没到要丢了王府脸面的地步,她若喜欢这双,那便这双罢,”周劭面露无奈。
“不必了,我……妾身去换了罢,王爷先去,妾身稍后便来,”说罢锦秋便立即转到屏风后头。
锦秋深深叹了口气,本以为在这王府后宅除了王爷谁也管不了她,不成想还有个资历深厚的老嬷嬷,还不如在自己的汀兰院自在呢!不过今儿是头一天,她不好拂了府中老人的面子,若是今后日日讲规矩,她可不买这账。
锦秋拎着这白狐云履,细细一瞧,不由纳罕:缎面上不绣花草虫鱼,却以银线绣了只白狐,实在少见,然而也只是疑心了一瞬她便穿上了出去,与周劭一同往府门口去了……
王府四处百十来穿红着绿的婢子见着二人过来,忙放下手中的活儿,敛眉颔首侍立一旁,待人走过后忍不住抬眼打量起锦秋的背影。
喜鹊与守德随侍周劭左右,她微垂着眼,瞥向锦秋双足,不禁微勾了勾唇。
二人上了马车,一左一右相对而坐,然而锦秋望着车帘子发怔,周劭则是闭目养神,两人都不言语。
他们以沉默隔开了对方,然而龙涎香和栀子香交缠,萦绕在鼻尖,扰乱着各自的心,像是要凭借着这一点儿契机叩开对方世界的门。
锦秋禁不住瞥了周劭一眼,“王爷,我是个憋不住话的人,别扭不解开我这心里头就不痛快,您昨儿夜里的话,是说今后咱们便做人前夫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