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儿,去把王老将军请来。”
姬昔伊攥紧虎符,强压住喉间的哽咽。
“诺。”
趁着王紫去请王翦的功夫,姬昔伊让王琅为她换上曲裾,重新梳好头发,她端坐在坐塌上,就如一尊美丽的石像,只有眼角的一钩泪痕,证明她是个活物。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将虎符放在桌案上,又是为的什么。
王翦跟随王紫走进房间时,看到的正是呆坐在坐塌上、仿若石雕的姬昔伊,她的眼直直瞪视前方,一眨不眨,把他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也吓了一跳。当对方的眼珠缓缓一滚,望向他时,他才觉得心中稍安。刚准备行礼,对方却捧起桌上一样事物,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突然跪拜下去:“请王老将军保我丈夫安然归来!妾身愿以此物交换!”
王翦这才看清楚,王后手中捧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他心心念念的虎符。
虎符哇!排兵布阵,哪样不需要它!他们这些将军,平日手里最多有半块,王后手里竟然有整整一块!
拥有完整的一块虎符,方可调遣军队。对方手里的这块虎符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王翦倒吸口凉气,这么多的兵马,大王就给眼前纤弱无力的王后了?他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嬴政个鬼机灵肯定是考虑周详了,才把虎符给王后的。
思及此,他赶忙道:“这虎符末将可不能收!为王后和陛下分忧,是末将分内之事,王后娘娘快快请起,末将当不得您这一跪!”将姬昔伊扶起,他又道,“娘娘无需拿这般贵重的虎符出来,快快收好。末将早前已答应大王将蕲年宫守好,就算末将身死,也不会让嫪毐那贼人伤害大王一根毫发!娘娘快放宽心罢!”
姬昔伊这才破涕为笑:“有王老将军这番保证,妾身心中踏实多了,一切,就拜托王老将军了!王老将军还要陪同大王商议军事吧,我就不耽误将军时间了。”
王翦却没有离开,而是问:“大王将此虎符给了娘娘,也就是给了娘娘至少三千精兵。按道理,不出意外,是不会将如此重要的物件给娘娘的——娘娘别误会,末将只是好奇,大王为何将虎符给了娘娘?”
姬昔伊凄然一笑:“两刻钟前,嫪毐那贼人假赵太后之口,请我前去一叙。虽说是小叙,可辇乘旁却有十六名手握卜字戟的士兵!我无法推脱,情急之中只得找来胡夫子作伪证,又让她孙女假扮成我,两人前去赴约。我则扮作一名侍女,藏在众位宫女当中。他们前脚刚走,我们关上门,后脚就听到兵刃撞击之声,我们以为是他们发现端倪,要来抢人,大家都做好死斗的准备。门一开,来者却是大王。大王以为我跟嫪毐的人走了,十分着急,我出声向他解释原委,他觉得愧悔,便把虎符给了我,说,万一有事情有变,让我照顾好自己。”
她哽咽道:“可我怎能只顾自己之安危呢?他是我的丈夫,没了他,我又该如何过活?所以,我请王将军来,就是希望以此枚虎符,换得王将军的鼎力相助!”
王翦听完,连连点头,抱拳道:“娘娘此心此情,当真感人至深。末将定会全力相助大王!不负娘娘重望。不过——”
“王将军有何疑问,直说便是,不必揣着掖着。大王既信任与你,我们便都是自己人。既是自己人,便无需这般生分。”姬昔伊露出一个浅笑。
王翦摸了摸络腮胡,目光如电:“大王跟您临别前,可还说了别的话。因末将看来,虎符之事过于重大,所以末将还是想问个明白。”
姬昔伊的眼珠一转,和身边的王紫和王琅交换个眼色。二人冲其余宫人打个手势,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便走个干干净净,王琅细心掩上门。王翦挑眉,兴致盎然:“看来这个事儿还挺隐秘的。”
“是的,这件事,原本只有我们在场的几个人知道,现在王将军来了,就又多了一个知情者。这件事原本要过几天宣布的,但是,王将军既然问了,我便提前告诉王将军,希望王将军能替我保密。大王临走前,对我说:‘你活着,大秦的血脉就不会断’。”
王翦瞪大了双眼,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好小子!嬴政,你有种!太好了!”他大笑半天,发现眼前的主仆三人一脸无语地盯着他,眼神仿佛在说:王将军说话果真直白啊~
王翦:……
他轻咳一声,本想说“我大秦后继有人”,但是眼下他再这么说,对方不一定接他的话茬,便道:“我说呢,大王怎么这么痛快把虎符给了,娘娘你这样说,我便明白了。当爹的人了么,自然操心自己的崽子,就像我,也操心我那不省心的儿子王贲,一个样儿!嘿,他这孩子还没生下来,就这么操心,以后肯定得天天围着孩子打转!看这样,是个好父亲啊!娘娘,你有福啊!”
姬昔伊笑着摇头:“爹娘都操心自己的儿女,这是应当的。但现在这孩子还是一团血肉,能否生下来,取决于今晚嫪毐是否伏诛。所以,一切,都要拜托王将军了!”
王翦重重抱拳:“包在老夫身上!为了咱大秦的王,为了娘娘,以及下一代的嬴氏子孙,老夫也会竭尽全力干……咳,打败嫪毐!斩草需除根,嫪毐与太后有染,大王还跟我说,太后还怀了嫪毐俩野种!真是有辱我大秦名声!”
“大王对此事自有计较,我们不要参与罢。不管怎么说,赵太后也是大王的生母,就算大王不介意背上不孝的名声,我们也不能让他这样做。大王志在天下,若是因孝道失去天下人的心,那才是舍本求末,轻重不分!烦请将军跟随大王攻打嫪毐、怒火攻心时,多劝慰劝慰他。我这厢谢过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