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谣无声地朝盛姝摆了摆手,探出头小心地观察片刻,这才松了一口气,侧过身回答盛姝方才的问题:
“平日里你不常出门,怕是第一回见这情形,方才那是晏首辅途经此处。”
晏首辅,晏之绪?
盛姝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对于众人的反应有些匪夷所思:“就算他官至首辅,位高权重,也不至于将人吓成这般模样吧?”
她连晏之绪的人影都还没瞧见,整条琼林街就忽然风声鹤唳,活脱脱像遇见百鬼夜行,这着实不太寻常。
薛谣诧异地瞥盛姝一眼,压低了声音回道:“别说你不曾耳闻,那位生而有缺,压根不知晓世俗的七情六欲!这种灭绝人性之人,和异类怪胎有何分别?”
见盛姝陷入沉思,薛谣又尽职尽责地给盛姝补充起晏之绪此人的“丰功伟绩”,“凡是接触过那位的人,无一例外对他不寒而栗,因为他手段实在阴狠残忍——”
“你可知当街百姓为何避他如蛇蝎?就是因为不久前有百姓在他途经之地无意冒犯了他,竟生生被他叫人活剥下了那人的皮!听说剥皮扒筋时血腥不已凄嚎不绝,那位却连眼都不眨看完了全程!自此更是无人敢犯到他头上。”
薛谣说罢,似是想象到当时的恐怖景象,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这种发自骨子里的真实恐惧让盛姝微微怔了一瞬,抬手拍了拍薛谣的手臂,柔声安抚薛谣:
“别怕,那都是传言,你也没亲眼所见不是?再怎么流传他无情灭欲,他也同我们一样,是再普通不过的人而已。”
盛姝的音色绵且清越,如漱漱玉泉撞击山涧的水落泠泠之声,薛谣有些慌张地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嘘——小声点,我可不敢光明正大地议论那位。”
话虽是如此,但盛姝那番话未曾刻意压低声音,在狭窄的巷陌中还是顺着风飘入楼上窗柩之中。
早春的晨曦透过窗柩,被分割成丝丝缕缕的光线,映照在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上。
那只手的主人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白瓷茶盏的杯沿,他的面容隐在光影之中,半昏半明里,更显得眉眼深邃,鼻梁高挺。
晏之绪漆黑的瞳孔里平静无波,他的唇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消弭了他周身的冷寂感,但真正熟悉晏之绪的人便知道——
这根本不是发自情绪的笑意,而是多次刻意练习之后,刻入肌理的神态反映。
“再怎么流传他无情灭欲,他也同我们一样,是再普通不过的人而已。”
楼外传来的这句话随着室内袅袅升起的烟,不知不觉地消散。
同在室内的锦衣卫指挥使毕骁也听到了这句话,他小心地觑了一眼晏之绪,拱手俯身请示:
“首辅,那些人胆大妄为,竟敢肆意诽谤您,是否需要将那人抓上来审问?”
晏之绪眼皮向下微敛,语气是令人心慌的无悲无喜:“街巷议论而已,未曾提及名姓,你又如何得知被诽谤之人是我?”
“这,”毕骁在晏之绪的气势威压下不由冷汗涔涔,他连忙跪地请罪,“是下官妄自揣测,请首辅恕罪!”
“罢了,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