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双把生活费收了,再抬头,陆水正好用筷子把小碗戳过来,里面全是涮好的牛羊肉。
“哥。”陆水小心翼翼地说,“哥……”
“没事,哥不走,哥陪着你。”陈双抬起屁股,摸了摸陆水的脑袋。陈双,陆水,以前有人说他俩名字起得好,沉下去的霜就是露水,所以他俩该着是兄弟。
吃完饭,两个人拉着手回家,连影子都是一模一样,双胞胎似的。晚上陈双盯着陆水写作业,倒不是指导弟弟,自己高考就320分,妥妥学渣,而是为了纠正陆水的做题习惯,大题不能只写答案,还要写过程,立体几何要画辅助线,脑子里画好了不算。
有自己看着,四水写作业还听话,每个步骤都写出来,可是陈双知道,一旦自己不看着,他就放飞自我了。
满屋子的奖状和奖杯,没有一个是陈双的,他的高中三年就是混日子,打架、收小弟、当校霸,什么都没学,一事无成。等到陆水把作业写完,陈双带着他一起洗澡,两个人从镜子里看,连身材都出自同一个雕刻师之手,把脸遮上,真分不出来了。
唯一不同的是,陈双穿了个乳钉。
家里的插销都是并排,两兄弟只穿内裤,挤在一起吹干了头发,一个一头浓黑,一个一头金黄。陆水负责铺床,陈双负责收拾洗手间,关灯之前,陈双停在镜子前面,摘乳钉。
“嘶……”他倒吸一口气,早就不疼了,只是感觉很奇怪。被异物穿透的洞,拧转之后能从这边看到那边,小小的一颗地方。
穿洞的那天,差点没把陈双疼死。穿孔师说打麻药没用,先用前端带两个孔的冰凉镊子夹住乳.头,夹得没感觉了,再把空心的手针从两个孔中间快速穿过,再换针。
穿完一个,陈双直接在穿刺床上疼哭,右边那个说什么都不穿了。十几分钟后倒是不疼了,但是后面半个月都不敢碰它。
金属滑过那一颗的内部,像一只小手,隔着皮肤,从胸口里面往外刺刺地挠。先拧下右端的金属小球,再捏住左边的金属小球往左拉,它一动,一颗小肉球就跟着牵动。
摘下来之后,陈双揉揉自己,再回房间睡觉。一盖上被子,四水就凑过来了,从枕头底下抓了一大把的零花钱,往陈双的手里塞。
“哥不缺钱,你拿好。给你零花钱是让你花,不是让你攒着。”陈双知道他是吓着了,抱着他,两个人像孕妇肚子里的双胞胎儿,一模一样的姿势面对面蜷缩着,“哥不走。”
陆水点了点头,可眼睛却迟迟不敢闭。
第二天,陈双翻出自己的高三校服外套。拿出来的一刹那,他看到左袖口的圆珠笔字迹,是自己当初一道一道划上去的,顾文宁三个字。
无数个晚自习,自己趴在课桌上,不断将这三个字加深、加粗,导致后来洗都洗不掉。
“走吧,哥送你上学。”陈双把校服给四水披上。
陆水拎起自己的书包,左腕口随意地一翻,翻出了这个名字,然后极其厌恶地将袖口挽上,不想看到这三个字。
送完弟弟上学,陈双才开始往地铁站冲,急急忙忙赶到首体大。这两天下午都没有课,他已经约好了兼职,一刻都不能浪费。冲到训练场旁边,体院的运动员们正往外走,陈双看都不看一眼,仿佛自己是一棵放错了地方的葱,就不该在这里。
冲进楼道,气温骤降,有教室开了空调。
陈双去找专业课的小教室,周围还算安静,没有什么人。那些运动名人的照片仿佛都在看着他,看着一个小菜鸟急急忙忙地跑。
跑到那张照片前,陈双停下脚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看看它。
合影,其中有一张座位是空的,陈双这次贴近了看,隐约间,能从椅背的竖条贴纸上看出三个字。
屈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