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开学前染的。”陈双拨弄了一把刘海儿,“那个……暑假的集训费用我尽快补完。”

    “不急,我又没催你,再说四水这孩子他适应环境,好好培养准没错。”教练也是泳装,脖子上挂着一枚口哨。

    “我不指望他多厉害,他别在水里呛着就行。”陈双笑了笑,“再说他没什么好胜心,要不……也不可能一直当替补。”

    “呵,那可不一定。”教练最看得清,“四水他是性格造成的问题,说不定哪天他自己就长大了。”

    “他长不大我也带着他。”陈双立刻说,让开了一条通道,“谢谢您,钱我尽快补上……要是有市级比赛,我弟想去您就给他报上名,钱不是问题。”

    教练看着陆水哥哥的一头金毛,也没再说什么。

    离开市游泳馆,陈双骑上自己的小摩托,朝着另外一个地方出发。那里是他暂时抛弃烦恼的地方,自己逃离一切的自留地。

    骑着车溜边儿走,风吹在陈双的脸上,仿佛在亲他脸。

    还没到地方已经感受到快乐,大约半小时之后,小摩托驶入一片废弃的工地厂房,它已经被人抛弃了,可是却是陈双的秘密基地。光怪陆离的城市里,有一片被水泥和植物浓浓包裹的孤岛。

    陈双停好车,抽了一根烟才进去。巨大的厂房已经看不出原本墙皮的颜色,两三层楼的高度,全部被五色地锦覆盖。

    长了十几年的巨大的黄木香,从最上面的窗口倾泻而出。

    陈双走进这样一片融不进现代都市的废墟当中,眼中能见到的,只有疯长的植物。脚下是青苔,还有淡绿色的积水,陈双欢快地跨过它们,他喜欢看植物按照它们的喜好,长成它们原本的样子。

    兜里有一个女士发卡,陈双别上刘海儿,让额头和眼睛露出来喘喘气。到处都是破败可到处都是生机,遗世而独立。

    走进最里面一间,头顶的天花板已经破了好大的一个洞,细小灰尘仿佛是数不清的降落伞,在湿润的光线里张牙舞爪地飞过来。周围已经被黄木香包围了,仿佛横翠苍苍,但实际上,绿叶的后面只是裸露的钢筋水泥。

    还有肆意攀爬的地锦蔓藤,叶子瀑布。

    圆拱形的大玻璃房间应该是车间的晾干厂,现在却成为了陈双的花房,缝隙、碎石、破壁间,都钻出了绿油油的颜色。就在绿色的中间,有一张木床,是当时车间工人没来得及拿走的。

    现在床上铺着一床被子,盖着一层塑料布。旁边还有一辆带木头车筐的自行车。

    陈双蹲在床边,拉出床下的饼干铁盒,里面藏着他珍藏的漫画书,还有一台老式的磁带机。塑料布被他快速扯下来,他躺在冒着酸涩霉味的小床上,看了一会儿《幽游白书》,学着里面的角色做了几个帅气的手势,又给磁带机里塞了两枚五号电池,戴好了有线耳机。

    好多好多磁带,都是他从旧货市场里找到的。陈双拿出一盘淡粉色的,上面印着歌手的名字。

    许美静,边界1999。

    “也许以后梦魇里沉睡,也许想念明天的喜悦,也许阳光,遗弃这座冰苦的林野,就好像没有你的我的夜。也许以后悲伤里沉醉,也许只要虚冷的抚慰,忘记了你,都市变成寂寞的废铁,深埋着颓废狂野的季节……”

    随着磁带机的噪音,磁带开始运转,陈双骑上自行车,自由地穿梭在工厂的巨大车间里。有光不时透进来,罩在陈双的胎记上面,给他的五官镶边。浓重的土味随着车轮的运转开始煽动,车轮印也留在了土灰地面上。植物的气味灌满了他的鼻腔,让他期待明年4、5月份,期待秋天的五色地锦变色,把整个花房换一层漂亮的新皮肤,期待黄木香再开。

    这里是只属于他的地方,一个接受了胎记少年的地方,就连四水都不知道。带着弟弟确实累,他也需要喘口气。现在,陈双唱着歌,骑了一圈又一圈,黄木香是从楼顶爬下来的,是这间花房的第二层衣服。

    一种很好养的花,就算被雨水冰雹虐待了,也只会柔柔软软不长尖刺的花,只会开花,还特别香,特别特别香,根本不会保护自己。陈双很喜欢黄木香,骑着车到处去看,最后骑回他的小床,趴在床上,给手机上了闹钟。

    困了,睡到下午再去接四水,在这里藏到下午再出去。陈双趴在枕头上,金色的刘海儿挡住犯困的眼睛,下颚线和凸起的喉结压在布料上。以前还想着带顾文宁来呢,现在想想,去你大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