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好几次都以为船要翻了,幸好博望号在惊涛骇浪中跌跌撞撞,每次都是有惊无险。
多年卧底生涯早已让他练就了铁打的神经,即使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但当他的目光掠过官厅里乱作一团的众人时,却发现了一个更加冷静的人。
张勇抿着嘴一声不吭,脸上神色如常,眼中没有惊恐。他一只手抓着跌倒在地的七仔,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条绳索,正把七仔和自己一齐绑在桌腿上。
这桌腿是和船体固连的,陈耀祖和伦第一各自抱着一条桌腿,前者坐在地上哭爹喊娘高声尖叫,后者则紧绷着脸神情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伦第一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洗得发白的薯莨衫上顿时一片狼藉。素来干净整洁的他此时也顾不上这么多,吐完之后仍在呆呆出神。
最后一条桌腿被吕铁蛋抓住,他的另一只手抓着方秀娥的手臂,帮助她保持身体平衡。两人都是神情惊恐面色苍白,随着博望号的颠簸时不时发出一声尖叫。
每当博望号稍微平稳一点,方秀娥嘴里就念念有词,像是在求神拜佛。吕铁蛋则偶尔露出一丝突兀的微笑,看上去有点诡异。
最厉害的还得算珠娘,在被海浪肆意抛掷的船上还能站得稳稳当当,这就是常年海上劳作练就的平衡性,疍家艇遇到稍大的风浪就会颠簸得很厉害。
她双手搂着林海的手臂,看似是借力保持平衡,实则是或拉或扶让林海站得更稳。
林海的另一只手扶着桌子,轻声对珠娘道:“莫急,我方才求过天妃娘娘的神谕,娘妈言道我等定能逢凶化吉。”
珠娘虽能站稳,但内心早已惊恐万分,她对眼下的状况十分清楚,听到林海的话才稍稍安心。
林海又道:“扶我出门,我给众兄弟传达天妃神谕。”
于是珠娘扶着林海来到了官厅门口,林海抓着门把手推开木门,这时海风吹得更急了,博望号又开始剧烈颠簸。
林海强压着想要呕吐的欲望,提足中气对着露天甲板大喊:“列位兄弟,切莫慌神。天妃娘娘适才对我降下神谕,言道我等这一遭乃是有惊无险……”
哗啦一声,一头巨浪打过来,浪头涌上后甲板,把林海浇成了落汤鸡……
狂风暴雨持续了两个昼夜,之后慢慢变小。天空依然是阴沉沉的,风浪虽没有前两天狂暴,但依然无法正常航行,博望号只能继续在茫茫大海中随波逐流。
好在大家终于能正经吃点东西,填填饥肠辘辘的肚子了。当然也有一部分船员比较惨,只要一吃东西就会狂吐不止,比如伦第一。
随着大多数人恢复了体力,船上的气氛开始微妙起来,有的人意气消沉闭口不言,有的人冲动易怒一点就着,还有的整天对着主桅顶部的天妃旗磕头。
林海和石壁、郑廷球、米格尔等头头脑脑聚在一起商量。一是收缴船员随身携带的武器,派人统一看管。二是对打架斗殴的严加惩处,先动手的直接处以极刑。三是增加抓老鼠、擦洗甲板等工作,尽量不让水手们闲下来。
林海也开始在船上频繁走动,到处宣扬妈祖的神谕。除了米格尔等几个洋人无缘聆听,大家几乎都听得耳朵起茧了。
就这样又捱了五六天,海龙王的怒气终于完全平息,博望号所在的海域又是一片风和日丽,海况终于满足挂帆航行的条件了。
<divclass="contentadv">水手们仔细检查了一下博望号,基本没什么大的损伤,些许小伤或者在船上就能修补,或者靠岸后再修不影响本次航行。
“这鸭屁股硬是要得,海龙王发了恁大威,船舵竟还全须全尾的。”听着水手们的汇报,石壁不无感慨道。
“可不是,亏得林姑爷换了船,否则老郑这两百多斤就喂了鱼,海龙王一时吃不了,怕是还要腌着过冬哩。”郑廷球像平日一样打趣,但脸色却有些凝重。
两人的目光正看着不远处的米格尔,后者正举着十字测天仪,聚精会神地观测。博望号早已远离了针路口诀记载的航线,现在没人知道所在的位置,伙长那一套都不好使了,只能指望这洋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