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015
月光堪堪够到桌角,陆辰风整个人隐匿在暗处,凝视着“北京”二字不动声色。
半晌,他从后到前仔细过一遍每一页上的时间与地点,时间跨度为两年,地点除去首篇的“北京”,第二、三篇的“昆明”,其余均为“大理”。
林潮生去北京做什么?又为何会写下这样一句话。
那个在陆辰风眼里永远乐观阳光的男人,也曾有过跌入深谷一样痛苦的经历吗?
之后漫长的解答了陆辰风的这一困惑,整本笔记算是在记录林潮生心态“由暗向明”转变的过程。受文字的渲染和影响,陆辰风也像经历一场从“永无天日”到“柳暗花明”的心路旅程,尽管林潮生没有写下自己的真实遭遇,但最终的结果无疑是他看到的那样,这个人身上始终带着能够给予他人温暖的热度。
晨光擦亮天际线时,陆辰风翻到最终一页,奇怪的是,格式变了,少了摘抄,自然也没有对应的感悟和点评,有的只是与前面的内容完全不相符的几行文字。
林潮生写道:“我的客人留言说,旅行中的人大多分为两种,一种,是对世界充满好奇的,一种,是对人生彻底失望的。但我认为还存在第三种人,是我在他身上看到的,那就是——想要‘重新来过’的。”
陆辰风敛眉在心里默念出这段文字标注的日期,“2018年3月31日”,他来大理的第二天,写于他和林潮生第一次静心交谈之后。
陆辰风情绪复杂地合起本子,将它放平到桌面,压上去自己滚烫的掌心。整本笔记读到最后,收尾的这一篇却并不属于“写给最好的林潮生”。
这个本子,这一晚,成了一把珍贵的钥匙,陆辰风拿着它打开了通往林潮生世界的门。他站在门口望着里面或斑斓或斑驳的光影,有什么东西正悄然萌生在心底。
物归原处,陆辰风走回房间,兴许是刚“偷看”完人家的笔记,又或许是不知该如何调整读完笔记后的心情。午饭前的几个小时,他打算两眼一闭用来补觉,心绪再乱,终究就要离开大理飞回北京了,所有记忆都会封存在这场短暂的旅行中,淹没于平淡且平凡的岁月。
手机闹钟整点响起,陆辰风醒来时靠坐床畔缓了会儿神,原本以为能清醒些的头脑,似乎变得更混沌、更沉重了。
凌乱地洗漱完揣上烟包,院子里的吸烟区有一半晒着太阳,陆辰风躲进阴凉里慌张地点燃根烟,尼古丁席卷胸腔,依旧没能压下去自己钝重的心跳。
怎么回事?他若有所思地用夹烟的手捋着眉毛。
逾刻便想清了缘由,到底还是和林潮生这个人有关。
有些感情很难界定它是从何开始的,有人认为它应该需要一个明显的契机,或者关键性的转折点来触发,继而深入内心产生情愫,才能使之向着另一层关系质变、推进。
毕竟是三十二岁的人了,其实早已不需要通过某些象征性的事件来印证自己的心意。它的发生可以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一顿饭、一次散步、一场旅行,无论是其中的哪一个,都足以当作判断“心动”的证据。
陆辰风焦躁地咬着烟,思绪杂乱无章,他不清楚自己对林潮生的感觉,究竟是从“陌生人”朝着“朋友”关系的转变,只是普通的好感,还是另一种能够牵动心神的、更深更隐秘的感情。
出现这种状况显然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曾坚定不移地认为“建立关系”,就必须肩负起对另一半的责任与担当。至少,应该发生在他准备得最为充分的时候,足够优秀、足够成功,有足够的底气挺直腰板,有足够的能力去承担两个人的生活。
还有最主要也是最令陆辰风苦恼的一点——他不知道林潮生是否跟自己一样,喜欢男人。
长长的烟缕缓慢从口中轻吐,陆辰风在垃圾桶上碾灭烟头时,忐忑地呢喃出一句,“这下麻烦了”。
若是按照原定计划返回北京,那扇已经被他打开的门,以及他所触及到的那个人的过去,恐怕会成为陆辰风心上永久的空缺和留白。
陆辰风没在前厅寻见林潮生,刚才抽烟时他留心注意了,简伊的电动摩托车不在。
回房间取来钱包,陆辰风站到柜台前把房卡递给正在嗦米线的简伊。退房是吧,简伊比了个“OK”的手势,迅速打开电脑,指尖还没摸上键盘,就听陆辰风道:“我要续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