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外看去,屋内陈设都被那面烟雨图丝绢屏风遮蔽。进去绕过屏风后,发现屋内只有基本的家具,大部分也是上好黄花梨木制成一座梳妆台;一张书案,书案上有几个笔筒花瓶;一张架子床,床头摆着一张小小的方凳;窗台下放了一把玫瑰椅和卧榻,窗台上放了一排琉璃花盏。所有家具都比常规的要低矮几分,像是特意为身量矮小的孩子订做的。
一点光线从雕花窗流进,照亮了那一排琉璃花盏,在地面投射出大小不一的光斑。不知住的人离开了多久,花盏里的花已经有萎靡的趋势。三奇青先向窗台走去,挨个看,品头论足“奇特,奇特,在卧房养这么一排毒物。”
严方任扫了一眼,看到曼陀罗、滴水观音、乌头花和石蒜花排排坐在窗台上垂头丧气。
书案上也摆着红红绿绿的植物,凑近一看,是断肠草和南天竹。
“……”
严方任不想再看到花花草草,便随手拿起书案上的一沓纸。刚翻两下,他就愣了,轻声唤道“阿青。”
三奇青挪过来“咋啦?”
严方任把那叠纸递到他面前。
三奇青接过去,前三张是《兰亭序》的临摹,字迹还很稚嫩,写的人应该年纪不大,不过倒是很工整。第四张刚摹完几个字,就开始放飞自我,字迹瞬间潦草。三奇青努力辨认,写的都不是《兰亭序》了,好像是什么“要抄五遍不想抄,蒙混过关行不行?”旁边有两个朱砂批的十分凶狠的大字“驳回。”
三奇青想到自己小时候被按着练字偷懒就被打脱一层皮的悲惨遭遇,不禁感同身受。
除了习字,还有一些工笔画,一张纸上画了好几种花卉特写,旁边还用小楷认真写上对应名字。那些花都是在方才的危险丛林里出现过的。严方任发现,他之前以为是兰花的那一长串确实是兰花,叫钻喙兰。
每页左下角都有一个签名瑞安澜。
再往后的纸好像是更久之前的,上面密密麻麻写的都是重复的字。一开始还难以辨认写的是什么,后面越写越熟练。三奇青往后看过去,发现写的都是两个名字。
瑞安澜,亦炎苏。
三奇青立刻抬起头往身后看看,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觉得背后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看来,这里真的是天地无一的住所。不仅是天地无一,他的女儿也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所以说,亦炎苏不仅买下了落星城,还别有心思地挖空了城边一座小山。别人奢侈起来是酒池肉林,天地无一是南藤北树一锅端回家。
一旦接受这是天地无一住所的设定后,沿途奇观就变得可以理解。严方任突然回想起当年瑞安澜随手抓毒蘑菇往嘴里送的场景,开始怀疑屋里放了这么多毒花毒草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在屋里转了转,翻起了梳妆台上的东西,可能是因为年纪尚小,台面上除了一面光滑的镜子,只有简单的几根竹制发簪和一些贴花装饰。薛琳琳不知两人都发现了什么,看这满屋的东西除了书法懂一些外,也就这梳妆台她能评论几句了,于是她凑过去也看了看,娇声道“这点东西,连我家的下人都不够用。”
严方任道“江南薛家家大业大,自然见惯此等小物。”
他又想到瑞安澜那梳妆水平,甚至觉得就连这些平时她也不用。
这间屋子也没有值得关注的事物,除了花花草草,半点也无多余事物,也就家具值钱了几分。
他们退出去,往下一个屋子前进。严方任想了想,还体贴地随手关上了门。
打开第二间屋子时,严方任听到薛琳琳小小的吸了一口气。他余光瞟去,看到薛琳琳的眼睛里竟有一丝惊羡。
确实,这样一屋子华裳,任何女孩子都会羡慕吧。屋里整整齐齐按高低放了一排排衣架,每座衣架上都挂满各式各样的衣物。虽然理论上瑞安澜还在长身体的阶段,一件衣服买来也穿不了多久,但基本上能见到的式样在这里都有,其中不乏一些得在严州城之类的大铺子里预留布料量身定做的成品。南阳城所见的粉色襦裙不过是平均水平。除了裙装,甚至还有裤装和充满异域风格的衣物。薛琳琳指着其中一件刺绣绸缎裙说“这件的料子可难得了,去年我家在全江南的铺子加起来也只不过拿到了三匹半。还有这刺绣,至少要绣上个把月。”她叹口气,“当初我跟父亲要一匹做衣裳,父亲都没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