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宇说得轻柔而不失坚决,每个字都透出股狠厉劲儿,可在李牧听来,却好像一个略显闷骚的男人在喝完酒之后红着眼珠子对酒吧里的陌生人大声嚷嚷的内心表白。
复杂而矛盾的感受充斥心头,反而更让李牧清楚的意识到,对方这番话是字字真言,没有半句诳语。要是惹急了,他真的会毫不犹豫的将这间奢华大厅里的那些赌客们通通杀掉,让裴青衣和联邦军方合谋已久的熔金行动彻底化为泡影。
心头凛意一生,迅雷大蛇的凶悍之气稍减,李牧不由得调整了一下身子的姿势,才开口说道,“你提前把话都挑明了,就不怕我出手破坏你这个以杀人来救人的计划?”
向宇看着三步之外的陆逊,不禁又露出微笑,带着一丝淡淡的冷漠,缓声说道,“你的人最近的也离我有几百米远,更不用说鸿艺会外围撒的网了。人要疯起来,杀得一个就是一个,你们这个熔金行动,本意应该是不愿有任何的人员伤亡吧?谋财和害命分开说是完全不相干的两码事,合在一起可就很难说了,众口悠悠,你怎么堵?”
顿了顿向宇又看向自己的身上,“这身衣服虽然没有你那身新,好歹也是联邦制式军服,我现在跟你在一起,别的不说,至少那个华艺影视的徐总是亲眼见证了我俩的关系,我留他一张活口,没准他还会以此为剧本拍出一个叫好又叫座的大电影来,你又该怎么个出手法?替我杀了他?”
向宇语气依旧保持轻柔,微讽之意却转为明显的奚落。
李牧静静看着他,忽然间觉得自己似乎小看了这个男人,当日在联邦中央智脑的虚拟空间里见到这个人,觉得他不过是运气好,才会被三位一体的另外两部分“意识”选中,不光外表不够英俊爽朗,就连体能指数和心灵强度也不过勉强算得上双s级别的天才,可李牧又何尝不是?
此时此刻,当日留下的第一印象完全崩塌,迅雷大蛇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同龄同窗的向宇身体里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让人根本无法猜测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会做些什么。
这种感觉,迅雷大蛇只在一个人身上有过类似的体会。那个人叫陆伯言。
在绯橘星某个秋日的晚上,他在苏黎世军事学院的主办公楼下遇到了陆伯言,发染残雪的斩皇者从大半灯光已经熄灭的办公楼里走出来,脸上五官多半被阴影和夜色掩盖,甚至连路边经过的学生们都没察觉到联邦最有声望的大人物,一代军神就这么穿过办公楼一层的宽敞大厅,像加班错过了正常下班时间的老教授般,和他们擦肩而过。
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人,就和面前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满头长发的男人一样,陆伯言也擅于将自己的能力掩藏在截然相反的外表之下。
想到陆伯言,李牧的心情略微有些沉郁,那是他唯一看不透的人,如今眼前又多出一个,固执拗扭像块棱角分明的臭石头,所以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在眼前这个人羽翼未丰时,把他仅有的翎羽连同他的骄傲一起,彻底剪断。
“你要和我赌也行,赌注是什么?”
向宇这块濒临发疯边缘的臭石头似乎没有注意到李牧情绪的细微变化,直挺挺的说,“怎么赌我说了算,赌什么你说了算。”
李牧冷冷说道,“你输了,你和你的人老老实实跟我回蒲牢第三军区司令部,听从白塔的发落;要是你赢了,我就当今天晚上你们几个从来没在鸿艺会出现过。”
“这还不够。”
李牧忽然间觉得有些恼怒,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已经退了这么一大步,这个以智谋闻名于整个联邦的邹亚夫调教出来的关门弟子,怎么就不知进退好歹?
“难道你还想我放过这里的所有人不成?”李牧冷冷的说道。
“我和我的人不但没有出现在鸿艺会,更为准确的说,应该是我们甚至没有出现在睚眦星,你没有见过我们,也不知道我们的存在,这才是我要求的赌注。”
事情涉及到太多对自己重要的人,向宇不允许语言上出现半点漏洞。如今战争的威胁就像一团漆黑的雷云笼罩在睚眦星丰都的上空,既然自己无法阻止联邦白塔下的大人物们在这颗星球、这座城市燃起战火,无法阻止成千上万甚至百万、千万的人因为某个荒唐而古老的人类大一统目标而死去……那至少要确保少数的几个人能性命无虞。
一想到整个鸿艺会内外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和此刻赌厅里众赌客们尽情释放内心的胜负欲之间的强烈对比,向宇就觉得自己实际上是对整个联邦做出了妥协。
匹夫之怒可以溅血五步,可联邦是一部精密而复杂的国家机器,有无数层制约其行走在正确道路上的修正系统,偏偏在其手中救下几个人,却需要以更多人的性命为威胁,或妥协才能达成。
这个想法一起,向宇顿时觉得自己对联邦的厌恶之感更重了。
李牧又从水果盘里挑出了一个血龙果,这次却没有直接开吃,而是在手心里上下抛弄把玩,“其实我不必和你赌这一局,以我对你的了解,完全可以赌你对这间大厅里的那些陌生人下不了狠手。”
向宇笑笑,“不过那样你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赢,把赌注押在对手的道德感上,实在不是一件明智和稳妥的事,毕竟人类的情感就像大脑一样,有太多琢磨不透的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