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星扬小的时候,常常被人评价为是一个“命大”的孩子。就像他爸说的那样,他被车撞过两次,从二楼掉下过一次,落进沟里一次,一路磕磕绊绊居然还能健全地长到这么大,实属不易。
可能有些人对于危险的感知就是比他人要迟钝,反正齐星扬从小不怕危险也不怕死,带着一股莽劲儿横冲直撞。
他第一次对于生老病死产生实感,就是上辈子奶奶离世那次。彼时爷爷去世时他年纪尚幼,他只知道大人们都很伤心难过,而总是相伴于旁的爷爷,在那个节点后突然消失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奶奶去世时,他才确切感受到了死亡的突然与无情,自此像是心被抽空了一块,需要用年岁来逐日填补。
再后来,便是他自己亲尝了一次死亡。当然到底还是特殊了些,死亡来得匆匆去得匆匆,没有痛感也没有太多的记忆,仿佛人生是卡了碟的光盘,突然被按了倒放键重新播放。
而按照齐星扬小时候看碟片的经历来说,一旦出现了卡碟的情况,大概率是那一段信号源出问题了。无论倒带重放多少次,那一段依然还是迈不过去的坎。
他没有办法改变别人的光碟,一如奶奶的人生。
可他也没有能力改变自己的。
想到这里,齐星扬突然释然了。人最恐惧的往往是未知,而当死亡日期确切地摆在自己面前,深知垂死挣扎都只是无用功后,所要做的便是安排妥当剩下的人生,尽力让自己不留遗憾。
上辈子死亡时,他的遗憾是什么呢。一个是柏书越,还有一个便是父母。
前者在生死面前忽然变得无关紧要起来,他想这辈子的柏书越对自己真好,也算是勉强圆了从前的梦。而后者,和父母待在一起的时间,好像多久都不够。
他努力学习,为的是考上一个好大学,为的是找到一份好工作,为的是赚很多很多钱,养活自己也赡养父母。
可惜现在留给他的时间太短了,如果按照上辈子的轨迹,他的事业尚处于起步阶段,人生便悄然停止了。就好像辛苦栽种了一辈子,果实还没熟透,树就被砍了。
他其实是一个世俗透了的人,没想过要用读书装点自己的头脑,图的不过是一个家庭温馨和睦,无忧无虑地混完一生。人生的意义有千百种,咸鱼也是一种选择。
只是有柏书越这个特殊的存在,让他不得不变得上进起来。
而现在……齐星扬走下阁楼,望向潘莉道:“妈,我不想念书了。”
向来贫嘴的齐志刚,这些天的反应总是慢一拍。此时也是,他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齐星扬,好像没听清刚刚说的话。
倒是潘莉猛然睁大了双眼,情绪激动:“扬扬,你在说什么呢?!”
这确实不是一个容易让人理解的决定,齐星扬和他妈在餐桌旁面对面坐了下来:“奶奶给我托了个梦,说我可能二十出头就会意外离世,我很希望在那之前能多陪陪你们。
“明年我就成年了,我想在家附近随意找个工作。工资应该不会很高,但我会努力存钱,都留给你们。如果奶奶托梦的话属实,那么四年后家里会被分到拆迁,你们可以把拆迁款全部留给自己,不用为我考虑。”
“扬扬,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很大,但你不能拿这个开玩笑啊。”潘莉激动到嘴唇都在发颤,“好,就当奶奶真给你托了梦,那你也知道的,爷爷奶奶最大的期望就是能看到你考上大学,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呢?”
齐星扬苦笑了一下:“那如果我考到了外地,一年回不来几次家。工作后也从家里搬出去,平日鲜少见面。然后某天我突然死了,你们会不会遗憾没多陪陪我。反正……反正我会很遗憾。”
“你如果不上学了,爸爸妈妈才是一辈子的遗憾。”齐志刚终于开了口,难得说了句正经话。
“爸,你是觉得……学业、事业这些,比亲情还要重要吗?”齐星扬红着一双眼看向他爸。
“不。但是我很确定,如果你现在退学的话,大概率三样全完蛋。我不求你多出人头地,哪怕就像我一样,考个清闲点的公务员,不争不抢悠闲地过一辈子,也挺好。总之,退学你想都别想。”齐志刚的语气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