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知道妓么？
凝聚的水珠自顶板往下，划出银色的痕迹。氧气混着水腥味儿在潮湿的环境里漾出几个温度。
是一副灰色的瞳仁，像是洗没了颜色的菩提子串，带着些花纹，却不带一点温和的人烟。
双手是极上等的模样，骨节分明十指修长就那样随意搭在浴盆漆红的边缘。暗色的红称得这双手更加白皙通透，所谓指若青葱肤若凝脂，应该就是这样。
他住在翠禧楼，在这生长了一辈子。
翠禧楼有十四位顶顶尖的牌子，周岚就是这十四位里头，唯一的男人。
“周哥儿，走吧。”
鸨母的声音很尖，刺得周岚耳朵嗡嗡得疼。他看着垂在屏风上的洁白大褂，有些恍惚。
怕不是通了感？怎么耳朵疼跟着眼睛也疼起来了？
周岚抬手的动作很慢，揉额角的动作用力到指尖都有些泛白。这也算是翠禧楼不成文的规矩了，但凡牌子上的几位要以身奉客了，都要换上象征着冰清玉洁的白旗袍的。
周岚是男人，送来的就是白褂子。
这褂子啊，是新做的，昨儿刚从孟家的衣坊里提出来。
说来在这样的乱世里，能保得家业尚存，诸财得巧的，恐怕也只有这孟家了吧。
中衣落在脚边，贴身而穿的大褂是极其贴肤的，这样的华白丝毫没有遮住周岚半分光芒，逆着月光反而像极了月宫下凡的谪仙。
鸨母看着周岚，心下松了气。
翠禧楼这就算保住了吧。
“周哥儿，你别怪阿妈，翠禧楼有太多姑娘，阿妈…”
“嗯，阿岚不怪。”
要怪，就怪他自己生在了一个战火纷乱的年代，要怪，就怪他活在了华国尚未崛起的时代，要怪，就怪外国洋鬼子的枪炮实在过于怵人。
周岚拢了衣袍，也没提弦子，就一步一步往天字阁的厢房那走。每一步似乎都有渗透而出的血印子，那双灰色的眸子，随着他每走一步就黯淡一份。
他该永远忘不了这一晚罢。
鞭伤，烫伤，掐痕，巴掌印，最重要的地方更是被亵玩得不成样子，周岚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丝声息，只是双眼半阖，透过洋人浅色的发丝看着幔帐外头的烛火。
几个巴掌落在他白皙的脸庞上，周岚措手不及，牙齿嗑破了皮肤，鲜血染红了双唇。
诡艳的红和灰蒙的眼成了最鲜明的对比，那是流落风尘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