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京城,天气热的像下火一样。四点钟的户外更是闷的让人透不过气。出了别墅外的林荫小路和路边的植被上刚被物业喷了水,空气中一股返潮的湿气。
陈鹏威上了车,就把空调和四扇车窗都打开了散热气。此时开在那林荫路上,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陈鹏威不知道旁边的女孩儿是什么心情,除去第一次在冥泉酒吧看到她的第一眼,内心的激动和突然间的恐慌,如今,和她如此近距离的坐在一起,只觉得自己内心温暖而又踏实。纵使明知道水兰卿如今怕是不记得自己,亦或者记起来了,但为着某些原因不愿相识,他都觉得平静而又充实。他从来都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优秀猎手。如今,他寻寻觅觅的珍宝就在身边,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一心一意的诱捕她。
许是被窗外带着潮气的空气呛了一下,水兰卿歪了头咳了两声。陈鹏威余光扫了眼捂着嘴轻咳的女孩儿,低头看了看放在两人中间,自己的保温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没法让她喝,抿了抿嘴,隐隐皱了下眉。她这身子骨,早晚得给她调理好了。感觉车里的热气已经放的差不多了,于是把窗户都关了上去。
“前一阵子怎么感冒了?”关上了车窗,密封性能极好的车里顿时安静的能听见两人的呼吸。怕水兰卿尴尬,陈鹏威随手开了音乐,很轻柔和缓的民乐,似有似无的响了起来。
水兰卿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车上只有他俩。怎么感冒了?没注意就感冒了呗,难不成还是她想的。只是这话却不能这么耍赖的跟他说。想了想,回道:“前阵子没注意,出去逛街,一冷一热的就病了。”
她说的含糊,陈鹏威却听懂了。京城的商场,夏天的冷气开的十足,而外面又热的吓人。这一冷一热的交替着,可不容易得热伤风。
“现在可好了?”
“早就好了,”说着,似乎有些许不满陈鹏威把她当孩子般管的太多,两人又不熟,嘴巴不自觉的嘟了嘟。
她做的隐秘,却依旧落入时刻注意着她的人眼里,看着那让他眼熟的小动作,陈鹏威那原本还很沉静的内心突然猛地跳了一下。虽然明知道眼前这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但因为水兰卿失去的记忆,陈鹏威的心里总有一丝的不确定。即使是两个老友,见面了总要回忆一下曾经在一起的岁月,感叹一下当年的喜怒哀乐,以此来证明曾经真实的相识过。但如今,因着一个人的失忆,就好像两人曾经说好的暗号突然对不上了。内心的一角总会有些不踏实,所以只能通过生活中那些细微的小习惯,来让眼前这个人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身影重合。
“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怎么让人放心。”
水兰卿听着陈鹏威这话,有些讶异的转过头看着他,只觉得他这话里透着说不清的熟稔和无奈。似乎曾经也有人在自己耳边这样的感叹,只是这后边似乎还有一句,“说不得,只能我多操操心了。”水兰卿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觉,还是曾经真实存在过这个人。因为过去的十年里,这样的情况发生过太多回。身旁人的某一句话都会让她觉得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在深究下去,不是脑袋突然疼痛,便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陈鹏威原本真是无意中说的,但说出口,却也不禁想起过去的某些事。
(我是回忆的分割行)
认真说起来,陈鹏威从小就觉得水兰卿的师父水心不是一个会照顾孩子的人。他不知道她会不会照顾自己,但他觉得她至少对水兰卿照顾的没有他精心。
敢把一个三岁的孩子自己丢在家里的,陈鹏威也不知要说她心大还是什么。所以,自从和小兰卿熟悉了之后,他就格外关心她的生活起居,小时候只觉得她真是可怜,摊上那样一个师父。后来长大了,也就不再指望她师父了。
渐渐的,也说不上从什么时候开始,水兰卿的生活几乎是他一手承包了。陈鹏威那时候还想,真是祸福相依,亏了她师父是那样心大的性子,才让自己有机会一步一步接近她,一点一点蚕食她的生活。若是个心细谨慎的,怕是早把自己打出去了。
守着一个不会照顾人的师父,和一个万事不用她动手的竹马,于是水兰卿从小到大也没学会如何照顾自己。
水心师父去世的那一年,陈鹏威极其不放心水兰卿一个人生活,只是他当时读的军校管理很严,走读更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他也没想那么早把自己和水兰卿的事情暴露给自己的家人,所以只能等每一次的例行假期和其他的机会回来看她,好在一个月总能有那么一两次。结果,到底有一次,让他碰上水兰卿在家里生病。
因为水兰卿的师父已经不在,陈鹏威也彻底没了顾及,那时候几乎天天都要通一个电话。那天晚上通话时便觉得她精神不太好,问她,也只说有些累,早点睡一觉就好。他不在眼前,也不知到底什么情况,只能叮嘱她那几天变天,上下学的路上多带件衣服,莫为了图省事,冻了自己。回家了就把电暖气给开开,那几个电费他还付得起。睡觉前再给关上,怕晚上她睡得迷迷糊糊再出事。床上多加一层被子,把热水袋也给灌好水。
自己边啰嗦还边想着下次回去看她得买个新的电褥子了,去年的那个她后来给了病重的师父用。等师父去世了,他嫌晦气,俩人收拾她师父遗物的时候,他直接给装包封箱收拾起来了。想来,水兰卿这个小迷糊是不可能想起来了。若是让她自己买,只怕她能拖着拖着就给忘了。
等陈鹏威这边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堆,才发现那边的小丫头连平时敷衍的“嗯嗯”声都没了。吓得陈鹏威急忙停了下来,轻声的唤了两声“卿卿”,听见话筒那边似有似无的一声哼哼,继而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才反应过来这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微微叹了口气,放下话筒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越想心里越不踏实,只觉得那心像在铁板上烙着一般,不亲眼看到她安好,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想了又想,第二天到底请了病假,跑回去看她。
他先是去了她的学校,结果同学说她真的请了病假。他听了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急忙往她家赶,等他到西四胡同的时候,小姑娘裹着大被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他拍了拍她脸,才觉得触手的温度有些不对。急忙叫醒她,拿了体温计给她量上。小丫头醒过来脑子倒还清醒,看见陈鹏威很是吃了一惊,但也开心,伸手搂着他的腰使劲蹭了蹭,只是嘴上不满的嘟囔着把她吵醒了。
陈鹏威一时又气又笑,气她没把自己照顾好,笑她什么时候都不忘跟他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