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品犹不死心,咬牙道,“快有什么用,厨艺自然要品尝后评判,还请大人明察!”
观景台上,刘老已经漱过口,重新端起简清食盒里的第二碗菜品。方才麻婆豆腐红汤的辛辣还留在他舌尖隐隐作痛,不由得便对这碗看似无害的豆腐有了些畏惧。
同样炸至酥黄的豆腐皮浸在汤汁之中,四角尖尖,气味清淡,光是闻着味道便比不了方才方一品那盅一品豆腐的鲜香诱人。
刘老摇摇头,小勺舀向豆腐。方一品说得没错,做得快又怎样,作为吃食,味道差了一截,怎么都比不上的。即便再评判一次,他应该还是会选……
豆腐在勺下一触即破,酥脆的外皮绽开,内里包着的一汪鲜汤溢出,四颗丸子圆溜溜盛于其中,一股次第分明的鲜香沁人心脾。
虽比不得方一品那盅豆腐鲜香味道的先声夺人,令人目眩神迷,但一口下去,菌子的柔韧鲜滑、春笋丁的脆嫩爽口、鸡子的清鲜嫩滑,全都融入肥而不腻的肉丸之中,再加以干贝汤汁提鲜,层层各异的鲜美滋味令人回味无穷,仿佛将整个山海吞入腹中。
刘老怔愣许久,方道,“简氏一品豆腐,更优。”
守在观台旁的许阳大声报出第一个评判结果,方一品浑身发冷,急道,“不,这不可能!她哪有这个本事,肯定是使了什么奇巧物事提鲜!刘老,刘老您再尝尝?”
原本一心认为方一品技艺优胜的刘老忽然换了决定,冯掌柜捧着小碗,只觉得烫手。他咬开豆腐尖角,酥香之下是豆腐本身的柔嫩,肉丸鲜汤流入口中,像春日里的第一缕微风,轻柔拂过舌尖心田,留下近乎满溢的温柔。
冯掌柜艰涩道,“我……弃权。”无数违心的斥责挑剔之言堵在舌尖,但他一句都说不出来。
一旁左右吃得畅快的宗午乐了,“不错不错,小娘子这手艺,可不输大厨,我刚刚那个优胜选得不冤!”
楚斐仍是一举一动斯文优雅模样,简要道,“简氏优胜。”
吴恪早在一开始就选了简清,此时简清四票优胜,一票弃权,不用雍淮宣布,方一品也是板上钉钉的输家。
听着许阳连续的报数,方一品脸色发白,摇摇欲坠,神经质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大声道,“大人,大人您不会看我输的对不对?景娘子肯定拜托过您,快,快让简清交出来辣椒,给我赔礼认错!”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方才还议论着简清这场几乎不可能的胜利的人们惊呼出声后,霎时一静,眼神直往一旁的观台上瞟。
雍淮神色微敛,刘老一板脸色,沉声斥责道,“技不如人,当知耻后勇、磨砺技艺,怎容你胡乱攀咬?”刘老看着台上已经有些恍惚的方一品,只觉得最初自己对他的看好简直是瞎了眼。
大起大落,方一品根本接受不了这个结果,状似疯魔地一指简清,叫道,“她下了药对不对?一定是她!”
简清迎着他的手指走去,台下许林担忧叫道,“清娘子,别过去,他疯了!”
简清摇摇头,上前一步拎起方一品还未清洗的铁锅,用手指沾了一点锅底汤汁轻嗅,末了,就像擦脏东西一样将汤汁擦去,怜悯地看了方一品一眼。
方一品愣愣地看着简清动作,直到简清转身要走,他才急急出声,“怎么,觉得自己不如我,一句话都不敢说吗?!”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眼中盛满了祈求,哪怕,能得到一个点头、一句认可也好。
简清停住,道,“一品豆腐,自然是豆腐为主材,你添鲍汁入菜,繁复堆积,被繁华所迷,却失了豆腐本意,我没什么好与你说的。”
方一品恍恍惚惚看着简清的背影,同样的话,他仿佛许久之前也曾听过。那时简知味刚刚开始教他一品豆腐,冬日里中年人指着他按菜谱做的一品豆腐,面带病容,语气却十分严厉,“菜之主次,如药之君臣佐使,不可偏倚,你一日想不通,我便一日没什么好继续教你。”
观台上结果已出,雍淮慵懒地抚了抚衣袖,命道,“简氏简清胜,方一品永不为庖厨之业,交还菜谱,向简家赔礼道歉。”
许阳重复结果的声音远远传开,真正的热闹即将开始。方一品望着四下里投来的兴奋眼神,他们若豺狗虫豸,只等着见血那刻扑上来撕咬输家血肉,人群中一直旁观的婢女白果也不知所踪。
没有了,什么都没了。方一品忍不住发起抖来,双膝一软,跪在台上,“简清,对不起,你饶了我,我道歉,是我该死、我鬼迷心窍,放过我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