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澈认出了徐夫子,之前父亲带他去府学问启蒙束脩,就是徐夫子做的回答。只是,过了没多久,父亲病倒,进府学下辖蒙学开蒙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简澈恭恭敬敬一礼,道,“徐夫子,这是我阿姐做的豆花,一碗十文钱,木耳菇子炒的打卤,淋上辣油,可香了!您要吃一碗吗?”
豆花徐夫子吃过,但这般香的却不曾有。他犹豫片刻,问道,“可否外带?”
简清没教过简澈这个问题的回答,他一时愣住,转头看向姐姐。简清一笑,道,“外带怕是不行,另外,这位夫人恐怕吃豆花也不适宜,还请夫子再考虑考虑。”
徐娘子看着夫君缩头缩脑不想和简清说话的模样就连连摇头,再一听店家居然还不想卖给她吃食,当即恼了,走近道,“怎么,我不配吃你家豆花?”
简清温和一笑,解释道,“客人上门原本不该拒之门外。但夫人有孕在身,豆类性寒,我家打卤又带些辣味,看夫人脸色恐怕已许久未吃正经吃食,骤然入口,恐怕对身子不太适宜,这才多嘴一句。”
徐娘子脸色稍霁,摆手道,“我闻着旁的都吃不下,今日你要是不让我吃,才是害我。”
“如此,少吃些也是可以的。”简清让出位置,引二人进门,“客人走动不便,且在堂中稍坐,豆花马上就送来。”
徐娘子当先而入,徐夫子在身后扯着她衣袖,不太情愿的模样,被徐娘子回身瞪了一眼才无奈跟进了门。刚坐下,他回头越过门前简家姐弟二人看看门外,不少人正瞧过来,伸手指点,不知在说些什么。
沉寂许久的简氏酒楼,大堂里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唉,夫人。”徐夫子长叹一声,“你搭理那简小娘子做什么?可害苦了为夫!”
“又怪我?”徐娘子白他一眼,道,“吃食这么香,那些人瞧着都在流口水,只是不好意思来罢了。简小郎卖的豆花不也是简小娘子做的,你还是个读书人,岂不知掩耳盗铃的故事?”
简清盛了半碗豆花,用打卤汁将豆花盖满,再取一小碟辣油,和豆花一同送来,“不知夫人口味,这辣油比茱萸味道烈得多,夫人且斟酌着放。”
徐娘子应一声,瞥简清背影一眼,道,“如此贴心,这简小娘子我瞧着也与传闻大不相同。”说着,舀起一勺豆花,放入口中,当即神色一顿。
咸香醇厚的味道从舌尖浸进胃袋,嫩滑的豆花明明是脆弱的材料,却能一直凝润不破,入口比牛乳轻薄,轻轻一抿就化成乳浆。再辅以山林菌子的鲜,些许的辛辣,酱油的厚重,几种味道融在一起,反而将豆花本身的豆香凸显得淋漓尽致。
别说钱记豆腐坊,连徐娘子以前吃过的简氏酒楼的豆腐汤,都比不得这一口豆花。
徐夫子见夫人停住,连忙掏出手帕接在她眼前,问道,“犯恶心吗?快吐出来,我给你接着。”
徐娘子啪地拍开丈夫的手,稍稍倒了一点辣油进碗里,再尝一口,方才不甚突出作为点缀的辣味就明显起来,滚动在舌尖,将近日来的滞涩不适一扫而空。
徐夫子眼睁睁看着妻子一口接一口吃起豆花,动作斯文,速度一点不慢,好像怀孕之前的胃口突然就回到了她身上。他不禁呆呆看了一眼快要见底的豆花碗,问道,“这……竟如此开胃?”
徐娘子可不管他,唏哩呼噜吃完一碗,扬声道,“店家,再来一碗!”
简清听了,舀了比之前更少的豆花浇上打卤送来,道,“这碗吃完,客人可不能再吃了。”
徐娘子摸摸肚腹,心知她说得有道理,看着新送来的一碗豆花,许诺道,“再吃一碗。”
徐夫子在一旁瞧着,午食吃饱的肚肠竟也有些饿了。但他陪妻子来吃饭,还能说是事出有因,要是他自己也吃了起来,岂不是和如此品行败坏的人为伍?思及此,徐夫子咽咽口水,别开了头不再去看那碗颜色鲜亮的豆花。
然而,不论徐夫子吃了没吃,在旁人眼中,都没有多少区别。
街边坐在树下磕牙的几个老头眯缝着眼瞧瞧酒楼大堂,连连摇头,“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又说起徐夫子此人畏妻,不堪为人师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