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宣禾进家门后,松了官帽,甩了长靴,捂着胸口要白姨娘端来护心丹,好好嚼咽几颗。

    今晚他要在佛堂好好上香,感谢盛家的列祖列宗帮他度过此劫。

    可是还没等他喝下姨娘奉上的一盏茶。小厮就慌忙来报,说是外祖母命人叫大小姐过去,赵嬷嬷觉得不妥,便让人知会盛大人一声。

    盛大人缓着气,揉着眉心:“家里家外,都没个省心的时候……”

    白姨娘看自家老爷的架势,猜到今日殿前应该有些波折,大约是跟盛香桥有干系,于是低眉顺眼道:“老爷,万事身体为重,莫要动气……”

    盛宣禾想到那胆大包天的丫头,不由自主地搓牙花子,觉得心内肝火更旺。不知母亲这么晚叫盛香桥过去是为了什么。

    若是真孙女,宫宴面圣被祖母叫去问问新鲜时事也是人之常情,颇有天伦意趣。可惜府上的却是个假货……

    想到这,盛宣禾又拖拖拉拉嚼了一颗丹丸,这才更换了常服朝着母亲的院里走去。

    等她入了屋子,老太君正端坐在高椅之上,看他进来,便冷声道:“跪下!”

    盛宣禾看母亲的怒火竟然是冲着自己,不由得一惊,再不敢怠慢,连忙在盛香桥的身边老实跪下,只听老太太慢慢说道:“当初乔氏生女后,便一直无所出,我想着盛家不能无后,便劝你纳白氏为妾,这才有了盛书云。可就因着这点,乔氏对我生了怨念,你也觉得我碍着了你们夫妻情深,从此处处跟我阳奉阴违!乔氏没了以后,我也是自觉亏欠了她,以至于任着你宠溺盛香桥,给盛家埋下了祸根!”

    盛宣禾见母亲如此盛怒,说话不甚留情面,连忙抬头道:“母亲,您何至于这么想?乔安在世的时候,一直对您毕恭毕敬,晨昏请安不断,万万不敢有怨恨之心啊!”

    老太君一拍桌子:“你这逆子,我的眼睛是花了,可你真当我是个眼瞎心盲的老糊涂吗?乔氏都走了多久了,也不见你续娶正妻,不就是怕有了继母进门,让盛香桥受气?可是你也不想想,她那么大的女孩,正需要个身正贤淑的嫡母教导,你就算爱宠着她,一个男人家每日忙于公务,哪里能管顾着她。我有心去管,可又碍着你处处的不放心,生怕我给她气受,所以便也松懈了约束。以至于她越发的无状,差点害了我盛家满门!”

    说到这时,老太太气得浑身哆嗦,可见这些话在心里憋闷甚久了。

    盛宣禾听到这,便知母亲一定是知道盛香桥私奔的事情了,不过早晨时,因为盛香桥要去面圣的缘故,她一直忍着没有发火。

    听说这假货清晨临出门前学盛香桥,在门口跟庶弟庶妹闹脾气,还在老太太的院门前摔了个水壶。

    母亲乃是靖远公府的嫡女,将门虎女,年轻时骑马射箭不逊于一般男子,何等心高气傲。哪里能忍下跋扈孙女的这一口气?能忍到晚上再行发作,已经是体量大局了。

    若是亲闺女,盛宣禾可能还要维护着盛香桥一两句,就算自己被母亲责打,也要护了女儿周全。

    可现在身边的这个……不过是个乡野的村姑。

    今日这胆子奇大的小姑娘差点在大殿上要了他的命,现在想到她没事摔水壶气到了老母亲,自然恼她无事生非。

    听了母亲的训斥后,他只一味认错让母亲消气就是了,至于维护盛香桥的话倒是一句都没说,更是允下这几日相看些媒人送来的画像,张罗续弦的事宜。

    而盛香桥只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听着老太太训斥。

    老太君见儿子终于允诺续弦,心里略微舒缓了些。说了一阵子后,见孙女异常乖巧,居然没有顶嘴,便挑眉问:“你这丫头今日倒是老实,怎么不见早晨时在我门口摔茶壶的气势?”

    盛香桥低着头,沉默了一下道:“孙女自知此番闯下大祸,父亲已经骂过我了,本想从今往后痛改前非,可是今早见弟弟妹妹耻笑着我,一时恼了,才顺手摔了茶壶,去宫中的路上,孙女都一直在懊悔着,不该在祖母的院门前发脾气呢……请祖母责罚就是。”

    老太君还真没想到她这个孙女会如此老实地承认错误,若是以前,一定是要犟嘴哭喊着她死去的母亲,直说别人欺负她是孤儿,给她气受的。

    如今看着跪在地上的瘦弱小姑娘,骤然瘦了一大圈,再听她说话嗓子沙沙哑哑的样子,还真是回来后病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