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得胜还朝!”
北京城德胜门外,旌幡招展,人潮如海,前排几乎全是黄带子,随着一行人马的靠近,这些宗室王公,朝堂大臣们尽皆俯首叩拜,如迎客驾般惶恐。
“恭迎大将军得胜还朝一!”他们迎的不是皇帝,仅仅只是抚远大将军,二等公,陕甘总督兼理四川兵马钱粮按察事,接连平定藏地、青海的赫赫功臣,年羹尧。
年羹尧驱策座骑,缓缓踏过地毯,如潮人山尽皆叩首,让他隐隐有一股升仙之感,而前排那些王公宗室,朝堂大臣们,孔雀翎如林招展,在自己左右低伏,更让他如踏足云间。
我应该下马的,这番大礼非人臣所能生受……
年羹尧这么想着,幕僚左未生对他的提醒也在脑海中回荡。原本左未生建言他以贼事未平为由,先不要进京,但他被雍正的御批感动了。
“你就是朕的恩人。”没有哪个皇帝有脸对臣子说这种话,这必定是雍正掏心窝子的肺脏之言。有这句话,他还怕什么呢?
再想及这句话,眼前这番既让他飘然飞天,又让他如芒在背的景象,骤然化为虚无。这是雍正坚持要摆出来的架势,这幅架势,已跟雍正一力推行新政的决心绑在了一起。谁不来迎朕的恩人年羹尧,谁不向他低头,谁就是跟老八十四一党,谁就在反对新政,谁就是朕的敌人。他年羹尧若是不配合雍正,压服这些人,岂不是让雍正良苦用心白费!?
年羹尧想得通透,定下心来,坦然生受了这番大礼。
养心殿,年羹尧正要叩拜,却被雍正一把扯了起来。
“亮工啊,你我君臣,千古难得,何须如此大礼。”
雍正满面红光,中气十足,听出这话里发自内心的喜说,年羹尧没有推脱,径直任着雍正扯到御塌旁的太师椅上坐下。之前搬这太师椅的总管太监王以诚紧紧盯着年羹尧,见他一甩袍摆,屁股竟比雍正还快一分地落下,眼角噔噔直跳。
雍正却是毫不在意,依旧扯着年羹尧的胳膊,问起西北军事,听得年羹尧说到痛快处,更是拍着年羹尧的肩膀,爽朗地大笑。
当话题从西北转到南方时,气氛开始冷子下来。
“听说南蛮跟西班牙人嫌怨难解,已有大战之势,亮工你如何看?”
“两家争的是海上之利,朝廷自当坐山观虎斗,不可轻易插手。”
年羹尧的回话不太合雍正的期望,他微微皱眉:“此话怎讲?”
此时年羹尧心中完全没了顾虑,放言道:“南洋那是一个大鼎炉,诸方欧人参差林立,势力庞大。南蛮涉足此局,完全是一个新局面。南蛮若是败了西班牙人,陷身那番大局中,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都再无力北进,若去”,……
雍正唔了一声,年羹尧未尽之言他已明白,若是败了,南蛮在南洋捞不到好,就要转头北顾,他这大清就危险了。
“可惜啊,那西班牙人,只能握得南洋,无力上陆。”
雍正一声叹息,尽管通过施世膘跟西班牙人接上了线,但未及深谈,西班牙人就自己跳了出来,为的也只是海路,即便打败了南蛮,也只是毁了对方海上势力,无损陆上根本。
年羹尧飘飘然地显摆着自己的大局观:“以大局计,奴才还盼着南蛮能赢。如此我大清,至少还能修生养息几年。奴才已通过准噶尔降人,跟罗刹有了接触,到时借其火枪大炮,足以抵御南蛮器利。”
这话说得份外刺耳,不知有多少处犯了忌讳,雍正并不在意,此时这话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早前指望借势西班牙人,现在回想,很是不妥。西班牙人可没有那个力量登陆广州,打毛了南蛮,人家朝北猛打,自己可一点依凭都没有。现在能再借势罗刹,即便只是器利,也算是一份慰藉。
雍正幽幽叹道:“看来你我君臣,还得卧薪尝胆哪。”接着话题转到朝廷新政,得了年羹尧表态】全力支持三项新政,雍正无比开心,要留年羹尧进膳,年羹尧却以部下跋扈已久,回京怕生事,须得先行安抚为由推辞了。他可是知道,雍正的膳食清淡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