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山驿堡,隔着鞍山河,骆驼山的起伏山头清晰入目。([])
武卫军副都统,前翼总统阿桂立在鞍山驿堡西南角楼,举着望远镜,正与一众军将观望南面敌情。
他脚下这座寨堡原为辽时所建,明时再建为砖城,明清辽东争战时废弃,满清入关,这里也因失去了军事价值被再度废弃。
可从圣道二十年开始,作为满人后路计划的一部分,盛京将军衙门重建鞍山驿堡,与辽阳、海城、牛庄城、耀州城、田庄台形成层层拒阻的堡垒线。满清朝廷即便再麻木,对此时代的军事战略变化也有所感觉,英华凭借强大的海上力量,极有可能避开辽西走廊一线,直接从田庄台登陆,由这条线直逼盛京,毕竟这条线最短最直。
英华北伐,韩再兴领第七军入辽东证实了这一点,田庄台、耀州城、牛庄城、海城被相继击破,以鞍山驿堡为核心的鞍山防线就成为辽阳城最后一道屏障,而辽阳北去百里就是盛京。
守盛京就必须守辽阳,守辽阳必须守鞍山,这已是阿桂等人所领武卫军的共识,鞍山东有千山,西有哈喇河,北有沙河,南有鞍山河,两河之间还有玉佛山等山峦,最宜阻击大军。
他们满州五虎不止有一腔血勇,在军事上也足够冷静,清楚英华红衣非正面硬撼之敌,必须用足天时地利。
“这是最后一战了,我们的目标是打出个和局,打出若干年安宁……”
阿桂在五虎将里不仅最年轻,还最冷静,听部下正热议着要怎么把红衣杀得血流成河,他淡淡地泼了众人一瓢冷水。
这话跟太后的腔调如出一辙,有部下忍不住问:“大人,难道你也认同太后的三十八条!?”
茹喜通过阿桂的父亲阿克敦交给圣道皇帝的议和条款已广传满人一族,武卫军之所以能聚起血战之气。也正是这些条款所描绘的前景太过恐怖,他们宁死也不愿接受,即便太后解释说这只是缓兵之计,他们也吞不下这口气。
现在阿桂也在谈“和局”。显然不看好后势,部下自然隐隐将他划入了“太后党”。
更有部下愤懑道:“鄂大人遇害,太后绝脱不了干系!我看那传言就是真的!”
鄂尔泰遭“暴民”杀害,这事颇有些伤武卫军士气,若不是太后全力支持武卫军,这几万人马怕还真要反了。即便如此,就如此人所说那般。大家都认为太后至少纵容了此事,连带另一桩传言也越来越在满人心中扇起股股寒风。
这传言不是什么新鲜东西,二十多年来起起落落,由来已久,归结为一句话:“太后是圣道皇帝置入满人族内的奸细”当然,表现形式多种多样,道光小皇帝永琪嘴里的“太后已经蛮毒攻心。成了傀儡妖魔”就是其中一例。
阿桂怒斥道:“鄂大人之前狠治汉军绿旗人,死硬分子趁鄂大人失势时下毒手,此事再明白不过!太后正下令严查到底。尔等怎能凭空臆测!?再胡言乱语乱军心,当我不敢行军法么!?”
连山关一战,阿桂立起了颇高威望,鄂尔泰一去,隐成武卫军新的领袖,他这一发怒,部下们赶紧收拾杂念,打千应嗻。
压下了异论,阿桂自己心中却在翻腾不定,鄂尔泰多半真是被太后杀的。太后放手让武卫军一战,怕也是将武卫军当作必须清除的异己,以及与英华议和的牺牲品。
这自不是阿桂所愿,他对太后也是满腔怨恨,可他不得不承认,没了太后。不说传闻中在英华养老的雍正、乾隆两帝,以及刚投奔英华的嘉庆废帝,英华只需用足恂亲王,就能让满人的投降派和死硬派斗个你死我活,所以,保太后,就真是保满人。
而眼下之势,死硬派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在战场上证明自己,以自己的力量逼迫英华让步,也逼迫太后承认满人还有自立之力。
对阿桂来说,眼前这一战,就是最后一战。
正心绪翻滚,就听部下惊声道:“红衣!”
众人纷纷举起望远镜打量南面,寨堡两里外就是鞍山河,河宽四五十丈,零星红衣身影出现在河岸对面。
“终于来了,好慢……”
那赤红身影的压力太大,让众人瞬间就放轻了呼吸,甚至还有人这般故示豪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