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跟新会不一样,梧州不拔掉,就一直挡在西江和桂江口子上,要入广西腹地,梧州是避不开的一道门户,所以他也一直在试探着削弱守军,等待机会拿下此城。
可没想到,就跟新会一样,守军和城民紧密配合,今天轰塌了一段城墙,明天就大致补上了,还堆砌成难以攀爬的瓦砾绝壁。而分出去的各营也在不同州县遭遇顽抗,除了怀集、贺县两处因为之前跟青田公司接触得多,又有粤商总会的商人协助,得以轻松夺城,其他州县都在死命抗击。
右营攻岑溪时,清兵和民壮甚至还敢于反击,从县城里打了出来,幸亏右营指挥使丁堂瑞指挥得力,部下又大多是英德老司卫,撤退有序,没有出现重大伤亡。还变退为伏,将冒进的城守汛千总和县练总击毙,但这岑溪视他们为贼,即便攻下,也难立稳脚跟,只好退了回来。
有了右营的教训,左营林堂杰的反应也就顺理成章了,如果对方顽抗,这县城就没必要强打,原本也没有在广西收下多少州县的盘算。
可贾昊明白,州县顽抗,主因在于梧州还在坚守,自己面对的一个大敌,明里是梧州,内里却是人心。
前几天守军力量骤然加强,还有上千清兵出城突击,正撞在一肚子火的羽林军官兵枪口上,被打得只逃回去百多人,这场小胜却让贾昊更为忧虑,另一个大敌又到了。
这就是广西巡抚陈元龙,靠着清廉官名,他在广西很得人心。俘虏招供说,正是巡抚衙门传帖全省,说是闯贼犯境,要广西州县官民一体,共保家园,他们才军民一心,奋起抗敌。
到此贾昊才明白,广西人为何能如此血性,根底就在这陈元龙身上。原本他和羽林军上下,不仅轻视陈元龙这个书生文官,也轻视广西兵的战力,毕竟他们之前在白城外丢下了几千具尸体,提督张朝午还在白城作客。
现在羽林军入境,被陈元龙一蛊惑,事涉身家性命,广西人拼起命来,还真让贾昊感觉很是棘手,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广西人就跟新会人一样恶心。
他自然不清楚,跟新会不同,这时候的广西人,已非李定国时代的广西人,那时代的广西人,特别是汉人,跟着李定国效忠南明,几乎都死绝了。康熙初年,整个广西还不到百万人,不足明代一半,直到乾隆时代,才上升到五六百万。而这百多年里,外地涌入的移民占了大半。
现在羽林军攻不下梧州,四处州县也没拿到多少,不是贾昊心性沉稳,换了吴崖,估计已经组织天刑社的先登,要将梧州一举荡平。
关于人心的事,贾昊也只能学着张汉皖,急报李肆,呈请方略,他依旧把心思放在如何占领梧州这桩大事上。攻破梧州不是问题,可要稳稳握住梧州,以他这万人,对阵城内战意高昂的一万清兵,视他为贼的六七万民人,不知道要付出多大代价,贾昊并非不舍,而是觉得不太划算。
部下已经多次催请全力攻城,贾昊还在权衡,也在等李肆有什么指示,在部下看来,他这个被称为李肆左臂的心腹,未免有些太心慈手软,瞻前顾后了。
“军情处急讯!”
侍卫将一个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带进大帐,核对号印,确认这是从广州发来的消息后,贾昊跟参军向善轩对视一眼,心中都道,眼前这沉闷的僵局,或许就要打破了。罗堂远掌管的军情处,负责把握整个战场的敌情,他发来的消息自然不会是等闲小事。
“云贵总督郭瑮派提标中营参将孟勇率提标抚标四营来援广西,沿路还在聚镇协官兵,兵力当以万计!估计年初月前能到梧州。”
“湖南巡抚年羹尧遣湖南提标中营参将岳钟琪,率新募之军充提标,计约四千,自湘西入全州,向梧州急行而来!预估年底就能抵达梧州。”
看了急讯,向善轩猛抽口凉气,云贵和湖南同时都动了!
“陈元龙正在汇聚桂西和桂北镇协绿营,月底梧州估计能有三万清兵,加上云贵和湖南之兵,到时我们羽林军面对的可是五万之众!”
向善轩话音有些发抖,虽说羽林军有六营上万人,可只有四营是真正的战兵,五万对六千,兵力对比之悬殊,韶州之战都不及。而那时青田司卫精华齐聚,各路军官都压实在军中,还有李肆亲自坐镇,现在……
“不止是兵,湖南年羹尧和岳钟琪这一对,更是大敌。”
贾昊心中也沉甸甸的,形势骤然变幻,他自觉有些承担不起,赶紧再写急信,催请李肆亲来坐镇。
这封信刚刚送走,李肆对他前一封急信的回信就送来了,直接就说,他要赶来,也得新年正月中旬,在此之前,以既定方略办。
既定方略……
贾昊揣摩着这四个字,忽然有了体悟,眼中亮起光芒。羽林军入广西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破坏清廷正在布置的围剿战略,以主动出击搅出有利之战局态势。如今云贵和湖南兵都动了,这不就说明既定方略已经生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