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鸿听了李伯方这话,不由淡淡一笑道:“有何不可?前辈请细细品鉴。”说罢,便将铜镜小心翼翼地交到了李伯方的手中。
其实刚才他差一点把铜镜放在桌案上让李伯方自己拿,还好省悟起这不是讲记忆中前世规矩的时候了,不然非闹个笑话不可。
李伯方手捧铜镜,却转向身边老者道:“张兄,你看这…”
那张姓老者也不说话,伸出双手,取过铜镜,先是上下左右细细打量了数番,“嗯”了一声,又以手指上长长的指甲,轻轻刮了几下。然后一手托起铜镜,将耳朵凑过来,另一只手在镜边上轻弹几声,微微点点头。思索片刻,又自怀中拿出一条柔软丝巾,在铜镜上擦得数下,分别看了看丝巾和擦过的铜镜,又将铜镜放置鼻前嗅了一下。
李伯方在旁边等得心急如焚,不好高声,只是轻轻催问:“张兄,如何?”
那张姓老者仍不出言,只是把铜镜又交回李伯方手中,轻轻点了点头道:“真的。”就又闭目不再言语。
一闻此言,李伯方脸色更是灰暗,楞楞地把手中铜镜交给卢鸿,转过身来面向众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忽然之间,李伯方从怀中掏出自己那面铜镜,对张姓老者道:“张兄,你也曾亲口对我说过,我手中这面铜镜,也是秦代古镜无疑啊。”
那老者又是点点头,仍是一言不发。
李伯方便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向卢鸿说道:“卢公子,你手中这面铜镜自然是真;只是我手中这方,也是如假包换的秦代古镜,怎么见得你的那面,就是真的明镜,我的这个就是假的?”
卢鸿眼中闪着自信的光芒,朗声说:“李前辈手中这方铜镜,与晚辈手中这方,却是有些不同之处。”
说罢,卢鸿将手中铜镜举起道:“各位请看,晚辈这方铜镜,色泽暗古,隐透红褐之色;而李前辈手中这方,却是深灰之色。需知历代铜镜颜色,因时间不同而异。秦汉古镜,色做深灰;东汉以来,色为淡灰;自晋以来,微带银白。唯有上古铜镜,才能如小可手中这般透出暗红的色泽。因此李前辈这方铜镜,小可认为当断在汉代,适才张先生认为当断在秦代。其实秦立国不过数十年,更兼幅员辽阔,四境风情不一,无论在秦在汉,也都有可能。”众人听了此言,纷纷点头,就是那张先生,也不由微微颌首。
卢鸿继续说:“诸位试想,那秦宫明镜,传自上古,方可收入秦宫,以为宝藏。若真是秦时当代所制,甚或汉时器物,又怎会是那秦宫旧藏明镜?”
不待众人出言,卢鸿又对李伯方说:“李前辈请将你手中铜镜之光,投于壁上。”
李伯方闻言,便将手中铜镜光映照壁,又现出“灭情见性”四字来。
卢鸿说:“若诸位觉得只以颜色断代,或有偏差,再请看李前辈手中铜镜映出这‘灭情断性’四字,乃是标准的小篆字体。秦灭六国,使书同文,车同轨,李斯并赵高等,创规小篆,颁行天下。可见李前辈手中铜镜,必是秦灭六国之后所制,绝无可能是秦宫中旧藏。小可手中这件,所映字体却是古篆,与三代礼器上铭文,同出一辄。”
卢鸿又将自己手中铜镜光映在照壁之上,只见清清楚楚四个古篆“天人合一”,对比之下,一目了然,众人更是点头称是。
卢鸿又继续说道:“此外诸位再看,小可手中这方镜中字体清晰,但观之后背,却绝无文字。”说罢他将手中铜镜反转来示与大家看,只见镜背面花纹繁复,古色古香,却不见文字装饰。
原来磨制好透光镜后,卢鸿便在镜子背面重新加工了纹饰。更何况古篆“天人合一”四字笔画极其简单,非常容易便隐藏在花纹中,若非知情之人,哪得发现?
展示完自己手中铜镜,卢鸿又道:“李前辈手中这方古镜,小可曾在古籍中略窥得一点来历,乃是当时邪教中人刻意仿制,但其手段终有痕迹可寻,便是铜镜背面必然要写上同样的文字,且映出来字迹模糊,绝不能如真品般巧夺天工,另人无从捉摸。”
李伯方脸若死灰,抖抖擞擞地把手中铜镜翻过来,其背面正是铸有“灭情见性”四个字。
卢鸿眼中射出悲天悯人的光芒,黯然说道:“那异域邪教,最善用这歪理邪说、奇淫之技,蛊惑人心。前辈你却是要莫为所动,弃却邪说,重回大道啊!”
李伯方听了,手中一抖,那铜镜“吧答”一声,直落在地上。他却看也不看,以手抱头,踉踉跄跄地向外行去。
那张先生略向卢鸿拱一拱手,微微点点头,竟是看也不看众人,便随着李伯方直直的走了。
卢鸿却哪有心思顾这些。李伯方手中那面铜镜落地,卢鸿的心险些便跳到嗓子眼。别看他口口声声说得这铜镜一钱不值,自己心里却清清楚楚。那可是如假包换的秦代透光古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