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岐生让聂秋躺进他的臂弯中,抬眼略略一扫,昆仑仙君和三青仙君立于石台边缘;黄盛双手抱胸,斜斜地倚在石壁上,满面烦躁;而常锦煜,他不知什么时候又退了回来,明显听到了三青仙君的那一句“徐阆你也别瞎掺和”,于是便笑吟吟地揽住了徐阆的肩膀。
徐阆打了个激灵,只觉得寒意蹿上头顶,顿时浮想联翩,觉得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果然,常锦煜动作亲昵地揽住徐阆,迫使他转了个身,那双眼中氤氲的寒气在阴影的笼罩下明明灭灭,晃眼一看,倒是比罗刹厉鬼更凶恶,他薄薄的嘴唇一掀,唇齿分分合合,语气温柔,边带着徐阆往远处走,边说道:“阆风仙君,我们之间似乎还有些事情没有解决。”
还不止如此,徐阆感觉常锦煜的手开始往下滑,他不会傻到以为常锦煜是对他有什么意思,这简直跟拷问犯人没什么两样,分明是在搜刮他身上是不是有那所谓的“钥匙”。
黄盛看着,眼神有点冷,隔着层面具都知道他应该是瘪着嘴,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非要解决不可的事情。”
徐阆抬手去推常锦煜,没推开,他才发觉自己委实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无意冒犯,仙君,我觉得你大概是全然没什么用处的神仙。”常锦煜箍住他的手就像是沉重的镣铐,任他怎么挣扎也无法脱身,“反正他们这时候也顾不上你,何不趁此机会,我们和和气气地坐下来谈一谈呢?当然,我这话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只是告诉你一声。”
常锦煜将徐阆堵在甬道里,方岐生坐在不远处的石阶上,让聂秋躺在他的腿上。
脱离那两个神仙的视线,趁着他们无暇顾及这边,常锦煜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按着徐阆的肩膀,迫使他坐下去,侧身挡住道路,眯起眼睛,笑着问道:“仙君想从哪里讲起?”
徐阆说:“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也没有什么能告诉你的。”
“我明白了。”常锦煜四两拨千斤,手指在臂弯处轻敲,说道,“仙君是想由我来问。”
徐阆也算是明白了,面前这人软硬不吃,横竖都是要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的。
他打定了主意,什么也不说,然而,有些东西,不是他不说,常锦煜就不会知道的。
“你是如何进入昆仑的,钥匙在何处,此类问题就先搁置吧,我有一些更重要的问题想要问你,比如——我看到了底下的东西,那些是永远不该存在于人世的野兽,六翼的,五足的,三头的,双尾的,大抵都是从仙界来的,这问题实在太过简单,所以我不问你这个。”
常锦煜收敛了笑意,沉下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徐阆,说道:“那座象征着玄圃神君的神像背后,雕刻着漆黑的火焰,火焰上又有兽类的纹路,和我方才看到的东西很像,我几乎可以确定雕像中所描绘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世人口中的‘镇昆仑,守玉楼’就是指的这个吧?”
徐阆听懂了他话中蕴藏的含义,心中一阵惊惧,只觉得头皮发麻,心跳加快。
常锦煜见徐阆不答,似乎也没想着要从他这里得到答案,自顾自说了下去:“然而,这些都并非人间的飞禽走兽,它们都是从深渊底下来的,是从仙界来的。我很疑惑,所谓的‘镇’与‘守’,到底镇的是什么,守的又是什么?还有,为什么那两个神仙都并未痛下杀手?”
被他的目光一刺,徐阆欲哭无泪,面前的这个人,字字句句,全部都说到点上了。
徐阆是一个字都没说,面上也不显,没点头也没摇头,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这青石铺就的台阶冷得刺骨,他却觉得烫得很,令他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就走。
常锦煜轻轻地嗤笑一声,目光扫过石壁上斑驳的图案,随即撩起袍角,俯身蹲在了徐阆的身前,平视着他,咬字也变得柔缓,像蛊惑人心的毒蝎子,说道:“我说说我的猜测吧,神仙与凡人是全然不同的,神仙或由器灵所化,或由猛兽所化,与生来便是人形的凡人不同,所谓的神仙,对于凡人而言,其实更像是话本里所描绘的,引人误入歧途的妖怪。”
他竖起手指,指了指壁画中所描绘的景象,“这地方的主人,玄圃神君,白玄,是只九尾的白狐,里面那位昆仑仙君,其实不难猜,他自己也说了,他是万器之灵所化。”
然后,常锦煜用指节抵住徐阆的下颚,抬起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眼中的恶意愈发明显,比密林深处的黑夜更令人惶恐,他说:“而你,象征着你的标志是藤蔓和花。”
“你真的是阆风仙君吗?”他轻轻巧巧地吐出一句话来,“用你的仙术,证明给我看看?”
徐阆迎着常锦煜的视线,不躲不避,和他对视了半晌,然后,徐阆从袖中取出一枚像是种子似的东西,令它在指腹间缓慢地翻滚,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像这样跟你证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