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见他回来,皱纹密布的老脸堆出笑:“公子回来了——饭我做得了,摆在了院里,公子快过去,趁热吃。”
寒川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见二伯低头往外走,问了一句:“二伯怎么不一起?”
“吃过了,吃过了。”二伯停下来,叹了一声,“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我刚想起干活的时候把家伙落在了田里,我得赶紧去收了,省得山下小崽子当玩意祸祸了去。”
寒川“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二伯却叫住他,想起什么一样:“公子,阿莫少爷来了,在里面呢,之前他说想吃我做的辣腐乳,我做了两坛,在厨房灶台下,公子见着他让他拿去——别拿门后的,那是给大师和公子留的。”
阿莫就是叶青臣,水西的君长的独子,水西的少主,这孩子从小和寒川投缘,没事儿就爱往神庙跑,很崇敬寒川这个没血缘的便宜大哥。
心眼儿干净的孩子可人疼,叶青臣一到神庙来,二伯就哄着他给做吃的,听他念叨了什么,二伯也总是想着。
寒川闻言,表示记住了。
二伯没有立刻走,欲言又止地看了寒川几眼,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下山去了。
寒川于是推门进了院。
天色已晚,眼看就要黑透了,院里饭桌上已经点了灯,盈盈亮亮的一团光芒。
光芒之侧,有一颗与灯光同辉的秃头。
叶青臣似乎是嫌这两处光源晃眼,正闷头喝粥,喝粥喝得呼噜呼噜。这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多少也感觉不到饱,神庙里没人管束规矩,听见寒川回来的声音,抬起头,鼓着腮帮子对寒川笑了一笑。
寒川和二伯说话的声音,道继和尚方才就听见了,听到脚步声进了门,这才回过头,对寒川露出一个法相庄严而慈祥的笑:“回来了?”
寒川应了一声,顺手接过和尚见底的碗,给和尚添满了粥,又给自己盛了一碗,侧头看了阿莫一眼,给他擦了嘴,这才在桌边坐定。
道继和寒川同住神庙二十年,又是寒川的开蒙师父,师父师父,如师如父,尊师重道的虚礼也不差关起门来的这会儿时候,这师徒两相处也并不迂腐,叶青臣也是因为这个,特别喜欢跑来蹭饭。
寒川喝着粥,抬头看见了桌上果然有做好的辣腐乳,想起了二伯,问道继:“二伯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和尚忙着吹热粥,也没抬头,“人老了,听说你要成亲,成亲后可能还要搬走,就多愁善感了,拉着我问了半天,生怕你是不乐意的,以后有委屈受。”
二伯无儿无女,但年轻时似乎也讨过一房媳妇,只不过两个人没白头偕老不说,活着的时候也是一双怨偶,后来媳妇早他一步去了,他没家没业的投奔到这里来,待寒川和叶青臣都很周到,仿佛弥补自己没有一儿半女的遗憾。
寒川承二伯这份情,但没吱声。
和尚不修闭口禅,但天生知道什么时候要闭嘴,寒川没接话,他就不出声,半晌,果然听到寒川问:“算卦能寻人吗?”
“能。”和尚回道,“阴阳八卦,包罗万象,无所不能。”
“哪怕根本没有这么个人,也能?”
和尚于是笑起来:“只‘莫须有’都能斩了岳鹏举,还有什么不能?”
岳飞一生正气浩然,跃马英豪,无愧岳母刺在他背后的“精忠报国”四个字,却死于“莫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