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下的天罗城早晨一片繁忙的景色,贩夫走卒来往穿梭于大街小巷。叫卖的,挑买的,开市的,弹灰的,扫雪的。晴日里的晨光播撒在百姓民居的街巷转角,照耀着金碧辉煌的罗烟皇宫的斗拱飞檐。而此时城西剑山脚下的一处景致却与罗烟城他处截然不同。这里没有繁忙纷乱,有的是沉稳悠长的气度。没有喧闹嘈杂的街市,只有宁静致远的气势。这里便是罗烟国国教太师院,是罗烟国思想传播传承的发源地。白墙黑瓦,木色楼阁,灰石路,五步一树,十步一景,不动暖湖紫金鳞鱼成群游过,划过水面的微波荡漾起湖面的薄雾。林间湖畔房舍间,学子教众漫步其中,众人皆一着身墨衫,白色的衬衣为底,黑色发带轻束三千发丝于脑后。无论男女老幼,面庞之上无时无刻透出一股淡然。而这份景致,这种态度,皆来源于两句话。
惊雷事,心不乱,思莫繁;
细末端,天地现,法自然。
这是太师院院规首页上的两句话,太师院随国朝建立至今千载岁月积淀下的是一种从容的气度,是见微知著,行既法现,道衍天机的智慧。院规并不繁复,规矩礼数也很简单,讲尊重道,懂就是懂了,不懂就是不懂了。
此时正是太师院晨省时刻,全院至上而下,从院首到明途弟子皆不例外,无人监督,但也无人不尊。靠西的一处院落是都云轩的屋舍,他此时已是入舍弟子,轮值朝堂太师执事一职一年。已不必随大多数的明途弟子一般混住杂院,可以拥有一处属于自己的院落。这套院落会伴随他一直到离开太师院,或选择入朝堂理政走仕途,或一朝明悟一元法理初始境。便会搬入剑山太府之中,追随祖师精修一元道法。
都云轩很喜欢院落中眼前这棵梅树,入冬雪后的今晨,含苞待放的花蕾陆续伸展开淡粉色的花瓣。这朵朵盛开的梅花恰如一段段千姿百态的生命历程,在他眼中衍进着千般变化,万般姿态。回相心中诸般道法典籍,一一印证,仿佛世间万千变化皆在其中。都云轩一时看得痴了。
“噔、噔”
两声轻巧的叩门声响起,把都云轩拉了回来。
“进来吧”
都云轩起身整理衣衫。
“吱呀”门开,走进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弟子,满脸的稚气未脱。但礼数一样不少,抬手执礼轻拜。“都师兄,皇帝陛下今日巡太师院,此时已驾临,指明师兄御前陪伴,院长唤你即刻前往迎客阁。”
“就来,谢过小师弟了”都云轩抬手还礼,打发了小师弟回去。
“果然还是来了”都云轩心中对于昨日朝堂之上皇帝的态度是有过盘算的,今日这位国朝新君会不会如约来到太师院?君王会不会在两百多年后的如今重新借用国教的力量整肃朝堂、对敌攘外?这些都是疑问啊,也是都云轩对今日皇帝会否来到太师院心中忐忑的点。国教的力量在开国以后数百年间一直是皇帝背后最坚实可靠的力量。直到两百多年前国教在罗烟域于苍云境凌天宫的矛盾中并未支持那时国朝皇帝的决策,导致罗烟域损失颇为巨大。国教太师院在罗烟域的地位就开始急转直下,直至今日太师院只在朝中管理各地人材考录和皇家祭祀仪程。但国教毕竟是国教,太师院在天罗城依然是一个庞然大物。只不过现在的地位不只是超然,反而有些超脱了。
心中理着诸般思绪,都云轩缓步来到迎宾阁内,对着上首的皇帝陛下和院长躬身行了礼,便站到了下首一旁。院长南宫明远与小皇帝又聊了一会不疼不痒的闲话,不外是银钱够不够用,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等等。都云轩恭谨的站着听,心中却在合计着一会定要寻个机会与这小皇帝深谈一次。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好像小皇帝和院长大人确实也没什么可聊的了,彼此僵坐着也不是个事儿。因此小皇帝把目光转向了下首,左右观瞧了几眼,便在下首的位置瞧见了都云轩。然后缓缓收回目光,把视线又看向了南宫院长说道:“身在皇家,少时不曾有机会来太师院求学,得闻大道真言。今日来太师院也有意寻一人带我观游一番,得偿儿时夙愿,南宫大人可否应允啊?”
“岂敢,陛下来时即已询过都太师,此时便由他伴陛下一览吧。”
“弟子自当谨言慎行,陛下请”听得院长应允,都云轩忙上前应答,便引着皇帝陛下走出了迎宾阁,缓步转入太师院大院之中去了。
从早晨到中午,都云轩陪伴小皇帝去了太师院的经阁、不动湖、常思林、讲堂等处游览。一路上小皇帝屏退了左右侍卫,只由都云轩带领着,听着他的轻声讲解。自己却言语不多,一贯的显得慵懒且悠闲,并不频繁发问,也不打扰旁人。直到午间,信步走到了外舍区的时候才提出去都云轩的外舍看看,讨一杯茶水喝。
都云轩不敢怠慢,前头引路,来到了他的外舍。二人在舍内坐定,都云轩泡茶,小皇帝目光注视着院中那株梅花。待得茶好,二人才展开了一段注定要改变大陆格局和天下人命运的对话。
“都太师昨日为何以国教太师身份在朝堂之上回了我的话?”
“陛下,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如想虎不互伤亦不伤人,当引三虎互持之势。”
“那岂不是养虎为患?”
“陛下,伴君何尝不是伴虎,三虎互持,幼虎才有成就山中之王的时间。”
“都太师对我朝局势做如何看?”
“陛下,荒元北犯,破环江北上,占的是突然。我朝据守鬼木林一线,黑甲军虽勇短时亦不能破。此时南都必不甘举兵,南都与荒元纠缠于环江境数百年,至此南线弃环江休养生息以待时机破青江定南疆。百风口战事已稳,重在消耗,打的是国力。以此朝堂的稳定决定了百风口的胜败。东面的苍云境素来不参与诸国朝之间的争斗,但万事利弊两端,两百年前我朝与凌天宫的恩怨早已过去,恰恰有此纠葛,我朝与凌天宫多了诸多往来,可借力凌天宫联合东帝境钳制南都以反图荒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