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姬的声音沙哑粗砺,全然不似其身形之精致美艳。她的官话说得也不太利索,带了很重的口音。
不过,“兰琴公子”这四个字她倒是说得极为清晰,不知私下里嗫嚅过多少遍。
全场死寂,真的是掉一根针都听得见的那种死寂。
沈青阮已经走到流金台的尽头,听有人唤他,又回过身来。
台上那女子继续道:“小女子姽婳,初来贵国,见识到许多精彩绝伦的表演,很是佩服。公子音律绝妙,当属今世第一。姽婳也自幼习乐,如今小有所成,听公子方才演奏,一时技痒,也想献丑一曲,与公子切磋技艺,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一番话被她像背书一般说出来,磕磕绊绊间还念错了很多句子。
但在场众人都听懂了。
这就是在下战书了。可是......给兰琴公子下战书?
“这女的莫不是疯了?”凌萧坐席不远处,一名侍女低声骂道。
“嘘,小声些!”她旁边的另一侍女劝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敢来招惹沈公子,连脸都不敢露,别是个丑八怪吧!”那侍女置若罔闻,继续咒骂。
旁边侍女闻言一声嗤笑,却没再劝阻,显然也对此女极为不满。
席上贵女们言语间虽不至如此粗俗,但不满之意也已溢于言表。
有人就喊道:“你弹琵琶,沈公子弹琴,有何可比之处?”随即得到一大片附和。
但那女子充耳不闻,遥遥望着远处的沈青阮,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给他施压。
沈青阮也像是有些诧异,先是看了皇上一眼,得到肯定答复后,才折返回来,重新回到台上。他双袖一展,拱手见礼,然后静望着那琵琶姬问:“不知姑娘想如何切磋?”
他的声线很特别,通透清澈,有些金属的擦音在里面,加上少年人特有的低沉,就像乐音一般醉耳。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本就醉心于他容颜才华的贵女们,如今更是全身都酥了一般。
那异族女子本来盛气凌人,如今这么近地看着他,一双不安分的大眼里竟也有些羞赧。
但她很快便定下心神,也回了个礼,高声道:“如公子不嫌弃,不若用我们索伦之法,你我同奏,压过对方者胜。”
其实便是北境坊间常爱玩的把戏,“压琴”。
定一基调,两人至多人合奏,互相配合,但也互相压制,根据对方的变调而变换走向。需反应极快,一旦合不上就立即出局,但也要注意守住本音,否则在极快的节奏中很容易被人带偏。
这法子多被坊间乐师们用来较量技艺,不讲求情怀意境,只一味追求技艺的精熟,说来很是粗俗。但在某个意义上讲却也实用公平,技不如人者输,没什么好争辩的。
但此时用这一招,就很阴险了。
单就炫技一层来讲,琵琶之上,无人敢称王。它那独有的嘹亮音色一出,基本上就是鹤立鸡群,再加上特有的铮铮杀伐之音,在较技中极占优势。且琵琶适合快弹,节奏明快,而古琴则讲究气韵,荡气回肠的悠远。这两者硬碰上,古琴先天就失了一筹。
他们就是算准了兰琴公子善琴,所以出了这么一招来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