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宰谷保护着卫献公到达郲地后,卫献公只是分给他一所破旧的住宅和几户佃农。右宰谷不是那种善于讨取君主欢心的人,也算不上卫献公的宠臣;他只是当时碰巧在宫中,才糊里糊涂地卷入君臣斗争。他见这些赏赐不但与自己的地位和功劳不相符,甚至都养活不了跟随自己流亡至此的族人家臣,结果他一怒之下便带着人又逃回楚丘了。
但是孙林父与右宰谷有些过节,他想要以右宰谷“为卫衎充当间谍”的罪名将他斩首。右宰谷申辩道:“我对从前做的事感到后悔,希望改正才回到这里。卫衎身边有许多像我一样的人,夫子不给我机会,就是断绝了他们弃暗投明的机会。我就像穿着狐裘、羔袖大衣狐裘代表善,羔袖代表恶的人,过错就是那么一点点,有罪也不至于被处死吧?”如此他便凭着智慧逃过一劫。
不久,臧武仲到齐国去访问,他完成使命后又去拜访卫献公。在见面的整个过程中卫献公一直不停嘴地咒骂孙林父,臧武仲根本插不上嘴。最后,卫献公又说:“寡人那,如果回到帝丘,就在孙氏的祖坟上建一座种猪场,使孙氏先人日夜不得安宁。寡人还要把过内的囚犯和奴隶全部赐姓孙氏,使得孙氏成为最下贱的姓氏。你说寡人是不是很有想象力?啊,哈哈哈!”
臧武仲总算耐着性子听完这段,他不等卫献公继续开口,立即行礼并以最快的速度退出去。他对副手说:“厚叔说卫侯有朝一日能够重返君位,我看是不可能了!那个人不知悔过,又满嘴喷粪。流亡异国他乡却不知反省,他靠什么返国?”
这番话传到子鲜耳朵里,他马上去见臧武仲,说道:“寡君已经知道错了;他刚对我说,复不复位并不重要,他将从今日开始一生秉承周礼。”
臧武仲这才露出笑容,他说道:“卫君这下可以返国了,大叔仪与子鲜,有人拉、有人推,想不回去都难。”
晋悼公的病情稍稍好转就听说卫国发生政变,于是问师旷春秋史上的伟大乐师:“卫国人驱逐了君主,他们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师旷说:“卫侯恐怕才是那个做得太过分的人吧?明君奖赏善举而惩罚恶行,养民如子,像上天一样罩盖子民,像大地一样包容苍生。子民侍奉明君如父母,仰望如日月,敬仰如神明,敬畏如雷霆,怎么能驱逐他?
“君主,是神之主、民之望。君主如果侵夺民财,使祭品匮乏、百姓绝望、社稷无主,留着这样的君主有什么用?不驱逐他难道还要忍受他的剥削?
“上天生民而立君,又设立有司司法官管理人民,使其不失本性。国家有君主又设立卿士,令太师教育君主,以规范君主的行为,不使其过度。所以天子下设有公,诸侯下设卿,卿有侧室,大夫有别宗,士人有朋友,庶人、工、商、皂、隶、牧、圉各有亲昵之人,于是人们相互辅佐。
“行善会受到奖赏,有错会得到匡正,遭遇祸患能被救助,犯罪会遭到惩罚。从天子以下,人人有父子兄弟,用以监督个人的行为。所以命史官记书,命歌者献诗,命乐工诵谏,命大夫规劝过失,命士向大夫传递民声;庶人、商旅、百工都可以指出君主的错误,并通过士、大夫传递给君主。
“因此《夏书》:‘遒人以木,铎徇于路;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描写官员在民间收集谏言的场景。’每逢孟春正月,世人可以向遒人提交谏言,以矫正君主的失常行为。
“上天爱民,岂能容忍独夫民贼凌驾于人民之上,纵容暴君佞臣愚弄、压制、盘剥人民?上天岂能屈从独夫民贼的淫威,抛弃天地之姓?以臣所知,绝不会的。”
晋悼公觉得他的话有些刺耳,不禁有些恼火。他又把中行偃召来,向他征求对卫献公被逐事件的看法。
前面说过,卫定公去世后孙林父便将家中的名贵器物全都转移到戚邑,同时不惜花费巨额家产结交晋国权臣。孙林父多年前就与中行偃建立了亲密的私人关系,送给他的财产都能武装一支五百人的军队;相反,卫献公却舍不得花些代价来收买代言人因为他是个贪婪吝啬的小气鬼。
中行偃回答道:“如果一个君主只会破坏民生,抢劫民利为自己所挥霍,他就不能称为‘君主’,而应当称为‘一夫’;历史上的一夫以桀、纣为代表。试想下,如果帮助商纣复位,那不成助纣为虐了吗?君侯为天下盟主,应当教导诸侯施行道义;如果口中大谈礼义道德,实际却干着破坏道义的事,那么华夏联盟也将分崩离析。
“以臣之见,不如顺水推舟,就满足卫国人的心愿吧!况且卫国新君已立,却劳动诸侯讨伐,如果不能成功将会使盟友产生二心。史佚说:‘因重而抚之。’仲虺商汤大夫也说过:‘亡者侮之,乱者取之,推亡固存,国之道也。’君侯还是在适当时机召集盟会,以此为机承认卫剽的地位吧!”
晋悼公于是向华夏诸侯发出召集令。冬季之时,诸侯们在孙林父的老巢戚邑举行盟会——会议地点是经过精心挑选确定的——正式确立了公孙剽的君主地位,公孙剽是为卫殇公。
各方举行歃血仪式时,孙林父与宁殖分立殇公左右。孙林父意气风发、志得意满,宁殖却面带忧色、心事重重,甚至不敢正视卫侯。
叔向说:“宁子感到后悔了。他这个人恪守君臣之道,狷介高傲却十分冲动,做完事就后悔。他只是被孙子牵连,与卫侯没有仇恨,势力又不在孙子之下。如果他想弥补自己的过失,卫国必将再次发生动乱。届时我们又得举行盟会,以推翻这次盟会的结果了!”
这次盟会中发生了一段小插曲,事虽不大,却引起齐国对晋国的严重不满。原来对仪式进行彩排时晋国人找不到装饰旗帜的雉鸡翎和牦牛尾了;士匄便把齐国人的装饰物借过来,说他们将连夜搜集赶制尾羽,并承诺在仪式正式举行前一定归还。
士匄派出很多军士外出猎杀雉鸡,结果却连只鹌鹑也没打到;而方圆百里也搜集不到牦牛尾。士匄于是说道:“就用齐国人的,盟主的仪仗不能出现任何瑕疵。”
第二天举行仪式时,各**旗全都顶着华丽的装饰,唯独齐人的旗帜上光秃秃的。在场的人对着旗帜指指点点,痛痛快快地笑话了齐国人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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