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爹想叫那些孩子远离弱郎大王,但是他不会说羌语。他想过要不要把弱郎大王抬到别的地方去,可是一个人扛不动。附近的大人们心存疑虑,不一定敢帮忙。就算肯帮忙,姥爹也担心移动的过程中再出差错。倘若它在这么多小孩中间蹦起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姥爹听说过弱郎像僵尸一样怕阳光。而接下来几天都是阳光普照,空气好得很。但他没见铁杆上的弱郎大王有什么异样。
在此之前,姥爹听人说僵尸一旦遇到阳光便会像纸张遇到了火焰一般燃烧起来,最后烧得什么都不剩下,连一点灰烬也没有;还听人说僵尸遇到阳光会皮肤气泡,接着皮肉会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最后化作一滩臭水。
我曾就这个问题问过姥爹,姥爹说,这是因为僵尸属阴,还是不是一般的阴,而是至阴之物。而光属阳,又是至阳之物。自古以来阴阳不相容,至阴与至阳那更是不可能相容,堪比水与火的不相容。因此僵尸是绝对不敢见阳光的。
我又问姥爹,那就完全没有可以见光的僵尸吗?
姥爹说,世间没有绝对的事情。极少数僵尸也可以白天出来,但除非高明的道士或者和尚给僵尸下避光咒。
可惜这是姥爹回到画眉村之后歪爹歪道士告诉他的。那时歪道士正在专心研究僵尸以及制服僵尸的弯弯扭扭的符。术业有专攻,就对僵尸的了解来说,那时候歪道士比姥爹强。后来姥爹在这方面超过歪道士,也拜歪道士指点所赐。
在此之前,姥爹并不知道避光咒是什么东西,自然更不会去猜想住持出身的弱郎大王会不会避光咒。
被晾在铁杆上的弱郎大王静静地呆在那里,简直真把自己当做虚张声势的稻草人了。
姥爹感觉弱郎大王的沉静非常可怕,觉得它应该在酝酿什么。
姥爹想过给它浇一身煤油,然后像烤肉一样在铁杆上将它活活烧死。可他是这个寨子里的唯一外来人。这样大张旗鼓地烧弱郎大王,必定引起其他本地人的注意和阻止。如果这件事让阿爸许来做,就理所当然了。
可是阿爸许阳气大损之后连床都起不来,平时除了呼吸就没有别的动静。饿的时候勉强张开嘴巴哼哼两声,姥爹就把煮成了糊糊的烂粥一勺一勺地往他嘴里喂。他连咀嚼的动作都没有,直接吸进去。
阳气本是无形之气。那晚姥爹看到阿爸许头上冒出青烟,那是极多阳气凝聚的形态。看似青烟一缕,实则失掉了大半阳气。
阳气衰弱的人也像僵尸一样不能见阳光,眼睛会受不了阳光的刺激。这是人体阴气占据上风的结果。每当阳光从窗台上跳入时,阿爸许的两只眼睛就如喷涌的源泉一般拼命地流泪。开始姥爹不知道他为什么流泪,以为他为自己像一块死肉搁置在床上而悲伤自怜。可是当姥爹走到他面前,身子挡住阳光的时候,他的泪水就止住了。几次之后,姥爹便知道是阳光的原因了。
姥爹本想将阿爸许抬到弱郎大王面前,让他来发号施令点火焚烧,自己则倒煤油点火。这样也能让萝卜寨的人信服一些。可现在阿爸许一不能说,二不能动。倘若让萝卜寨的所有人看到阿爸许是这样一副模样,阿爸许醒过来后必定会觉得颜面尽失,必定担心此后再也没人给他鸡和烟了。因为他现在就像是中了邪一样,或者说就是中了邪。借他自己的话来说,这就是和尚得了花柳病,猎人落在陷阱里。
为了阿爸许以后的生计着想,姥爹也不能这么做。
因此,姥爹想抬阿爸许出来主持焚烧僵尸的计划也宣告失败。
不过是时间迟早的问题。姥爹这么想。
可时间往往是最大的问题。
第五天的早上,姥爹洗漱完毕出门倒水,目光习惯性地往斜对角的矮土墙一瞥,结果差点让他将手里的脸盆溜出去。
铁杆上只剩了一件破破烂烂漆黑发臭的衣服。衣服里面空荡荡。在这里沉默了五天的弱郎大王消失不见了!
姥爹以为自己照顾阿爸许拖垮了身子,以为自己眼睛发虚产生了幻觉,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铁杆前,伸手去捏那件几乎可以融化的破烂衣服,不相信里面的东西已经凭空消失。
可弱郎大王确确实实消失了。
姥爹又两头看铁杆上绑的绳子。果然树杈这一头的绳子是断的。这弱郎大63姥爹想叫那些孩子远离弱郎大王,但是他不会说羌语。他想过要不要把弱郎大王抬到别的地方去,可是一个人扛不动。附近的大人们心存疑虑,不一定敢帮忙。就算肯帮忙,姥爹也担心移动的过程中再出差错。倘若它在这么多小孩中间蹦起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姥爹听说过弱郎像僵尸一样怕阳光。而接下来几天都是阳光普照,空气好得很。但他没见铁杆上的弱郎大王有什么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