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凌摇头笑道:“哪里是我意志坚韧,老实说若不是遇到云姑娘和林兄,我早已放弃了。”

    楚忆风微怔:“此话怎讲?”

    韩凌钦佩的看了云姝一眼,含笑道:“其实我虽然每日郁郁,却又看不清自己的内心,还是云姑娘点出了我是因为不甘于现在的生活,我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想就此放弃。所以这些天一直在纠结,后来遇到林兄,又与你相谈甚欢,才渐渐萌生了继续努力的决心。

    楚忆风好奇的问道:“怪不得一开始韩兄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不知云姑娘都说了什么,令韩兄纠结若斯?”

    韩凌笑望了云姝一眼,目光缓缓变得悠长,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骤雨初晴的午后:

    ……

    云姝目光中带着几分关切,又带着几分迟疑的问道:“韩公子,其实你并不甘于现在的生活吧?”

    韩凌抬起头,黯然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看着碧蓝天空上的艳阳高照,苦笑道:“不甘心又能怎么样?考了三四次,却是屡试不中,反而耗尽了家财,只能以打猎为生了!道路不通、消息闭塞,我这一生,还能有什么指望?”

    他说的本是丧气话,云姝听了目光中反而添了几分敬重惋惜之情,宽慰道:“韩公子博古通今,屡试不中实为受科举之害,不必放在心上的。”

    “你太抬举我了,”韩凌笑笑,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倒宁愿自己只是个猎户,没有懂得那么多书中之言,活得也可轻松些,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愧对自己,愧对母亲,只能时刻忍受着煎熬。”

    他沉浸在自己的无助中,有感而发,本也没指望得到什么回应,没想到云姝却道:“韩公子,我以为其实读书与做官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读书本就不应带有功利、目的的,单因想读书而读书才能开阔视野、修身养性。”

    “只不过人们或者是受‘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之类说辞的影响,或者只是将书本当作踏脚石,相信‘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之说,才给自己、给读书附上了那么多的枷锁,理所当然地以为读书就一定应该考取功名,谋个一官半职。”

    “可是谁规定猎户、木匠就不能读书呢?归根到底,学了知识、明了事理,终究是自己的,能不能为国效力,那只是时运的问题罢了。”

    韩凌瞠目结舌的望着云姝,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如此离经叛道的思想,然而细细一想,又觉得她这番言论也不无道理。。

    云姝似是也意识到自己这番话在读书人看来是大逆不道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慌乱之意,忙又解释道:“这也是我听……呃,听一位说书先生讲的,当时只觉得好玩儿就记下了,并非想要诋毁圣贤书,有什么不对韩公子千万别在意啊!”

    韩凌霍然开朗,脸上浮现出了浅浅的笑意,赞许的说道:“没想到云姑娘心胸竟如此开阔!这么多年了,我竟一直没参透这一层,以至于总是不能释怀。”

    云姝闻言面色微红,抿嘴一笑,又接着劝道:“其实有时候不应该给自己太大的压力,适当的放松一些,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够了。韩公子既然心中不甘,何不接着放手一搏呢?什么事情都是只有试了才知道啊,况且总会时来运转的。”

    韩凌颇为懂得苦中作乐的道理,闻言眼中不由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故作迷茫的问道:“可是你刚才又说读书不一定非得要做官的啊!”

    云姝却没有注意到,反而轻快的说道:“其实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是以什么态度面对生活和选择哪条人生道路的问题。”

    “刚才韩公子说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参透读书与做官的毫无联系,但你不可能不知道老子、陶渊明、李太白等人。”

    “他们一开始都目光远大,热衷于政治,想做出一番大事业、造福于民,可最后都归于淡泊,隐于田园、纵情山水,却也没有因此放弃读书,自贬出读书人的行列,反而还留下了不朽佳作,留传千古。”

    “可见你并不是悟不到,而是根本就不想去悟。”

    “相比之下,韩公子你更像苏秦、商鞅、王安石那些人,用顽强的意志力追求心中唯一的目标,除了这个目标,其它的生活之于你都成了煎熬。”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一定要委屈自己效法陶李而抑郁终生呢?况且效法的最高境界应是心境的趋同,韩公子这样勉强自己,反而是离他们的境界更远了呢!”

    韩凌本是一时书生意气,想难为云姝一下的,却在听了她的一席话后,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傲气,真诚的说道:“亏得我之前还自以为通晓古今、知书明理,没想到却只是一糊涂人,直到今日,才算是真正通达了,云姑娘,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