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宿醉,头晕脑涨,纪无忧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就看到阿桃趴在他胸前,一双眼睛泠泠的望着他,眉头浅皱,依旧是那副带着苦意的面容。
他思绪还不够清明,只是疑惑的问道:“你怎么还没起?”平常他睡醒的时候,她和板车已离开了暗巷。
阿桃动了动手肘,良久才呐道:“我……”
纪无忧埋头一看,只感觉一股冷意轰然冲入脑中,毛发随之倒立起来,像是白天里见着了恶鬼,不可信,也不敢信。
他竟双手死死地抱着她,在一张床上。
他脸色铁青,后知后觉地推开她:“你做什么?”
阿桃坐起身来,慌忙解释道:“昨晚我们都喝醉了。”
纪无忧嗓音大得有些气急败坏:“我知道,我问你做了什么?”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自己穿着的衣衫,除了皱褶,没有一夜疯狂的痕迹。
纪无忧如释重复的长吁了一口气。
阿财从床脚爬过来,热情地刨划着棉被,它箭一样的冲到院子里,又箭一样的冲回来,带回来的雪气在地上印出一点氤氲的痕迹。
门外是女人拿着扫帚清扫暗巷的声音,这里的雪下得快,垫得浅,化得也快,梧桐树上的积雪变成了冰凌虎视耽耽的朝向地面。对面那个老人开了门,他家的鸡鸣扇翅声缓缓传了过来。
“阿桃,这么早就来扫雪,你今天没去集市?”
“唔……昨晚头痛,起得迟了些。”
对话声,巷头巷尾遥遥呼应,又有人出门泼水,哗啦啦的像是下了一场暴雨。
纪无忧从墙头看过去,看到远处一望无际白芒芒的天。没有阳光,没有云,只是白。有人在集市上吆喝着什么,距离太远听不到,他也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在这粗陋的小院子里,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而又不可置信。
阿财又从大门外箭也似的冲了进来,它有挥霍不完的充沛精力,这点倒让人羡慕。
扫地声戛然而止,脚步而细细地碾过青石板砖,不出一会儿那个瘦小的妇人就会出现在门外。他收回四探的目光,心不在焉地擦拭着未染半尘的长剑。
阿桃进得屋来,额头上沁出的汗珠不出一瞬就蒸发开来,她打了个寒噤,绕过男人往厨房里行去。
梧桐树上一只停了稍时的寒鸦,哇的一声叫了起来,阿财驻了欢快的脚步凛然的望着它,它像是躲避什么东西,伏低翅膀往暗巷深处飞去,潜藏在某处墙洞里。
纪无忧站起身来,往天上看去,什么都没有,没有黑色的翅翼,没有烟笼的雾气,一切平静。
屋子里没有了炭火可以暖身,纪无忧对烧火产生了兴趣,整日里窝在厨下,挥霍着过冬的柴草和木块。
他的身子好得缓慢而镇定,偶尔在行走时,他会忘了自己的伤,只有在弯腰上床或是俯身穿鞋的时候,那点细微的疼痛才冒出头来。
不过他的冻疮成了一个新的烦恼。在夜里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它会冒出头来,折磨着他,让他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唯有女人浅茧的指腹能抚慰它。它在那里汹涌的撕咬,冲撞,只要那冰冷的手指一按上来,趾缝相合,所有的战争就会偃旗息鼓。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女人仅有的一点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