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院子对门的,正是阿桃的房主赵大爷,他买了一担红薯着挑夫给他挑了回来,正坐在门槛边一个个检查好坏。
这老爷子年过八十了,本来身体还算硬朗,但自从摔断腿后便干不得重活了,幸好有屋子和积蓄傍身,每月靠着租金当零花钱,活得十分潇洒正在。
他看阿桃在巷口买麻糖,便好心提醒道:“阿桃,去囤点过冬的食物吧,现在红薯一吊钱就是一担,很便宜。”
阿桃笑着摇了摇头,把手上的麻糖递了一块过去。
赵大爷接了糖,继续劝说道:“你是南边过来的,不懂这里的天气,这里山高容易垫雪,到时候没有棉袄焦炭你可过不下去。”
阿桃当初为了隐埋自己的来历,称自己是从南面逃荒过来的。南方闹蝗灾,这里的人都有所耳闻,所以并未对她的身世表示怀疑。
青泊村虽然也是隶属于东湖城管辖内,但青泊村地处平原地带,从不曾下过雪。她当然知道寒冷对于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曾经整个冬日就睡在一张只有草席的木架床上,靠着一把稻草和几件破衣取暖,当切骨的冷由冻伤的脚底蔓延到全身的时候,就连喘气都成了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情。
她心里开始盘算起来,当务之急还是该置买一床暖和的新被褥才是。
这天,阿桃挎着一个菜篮子出了镇,她沿着蜿蜒流淌的綦河水,往下游直走三里路,来到一片芭蕉林。
这芭蕉本来是一个农人从南面岛屿中千里迢迢引来的树种,但因为疏于管理,长势不好,渐渐的就被护林人抛弃了。
前些日子来时,蕉叶大半已经枯萎,现在更是疮痍一片。
阿桃一片一片地摘选着,用带来的竹刀把蕉叶裁成厚厚的一沓。她提着篮子踩着松软的水草到河边去清洗,手伸进河水里时本已咬紧牙关,却并没有感受到想像中的寒凉刺骨,流水没过手腕的时候,还带着一股温意。
这个地方离回龙镇不远,但因偏离了官道,以至于人烟十分稀少。
芭蕉林中杂草丛生,鸦叫虫鸣不绝于耳,偶尔还有山兔和松鼠绕腿穿行而过,惊得人心惶惶。
现在虽未处于乱世之中,但是一个妇人家在山野中孤身一人,也并不安全。
阿桃囫囵着把叶子洗了一遍,便整装往林外行去。
初来时正是正午时分,阳光隐隐从山涧漏出几丝光芒来,照得屋瓦清明,可惜才不过一个时辰,天色就晦暗下来,乌云堪堪聚压在山头,空气湿冷滞闷,给人以压抑之感。
芭蕉林里只有一条进出的小路,但因无人修理踩踏,道路两旁的茅草已有齐腰之高,若是在夏日里穿行,草上锋利的齿锯必定会透过轻薄的衣衫,把肌肤拉扯得满是伤痕,冬日里衣服较厚,免了皮肉之苦,但也被草叶划得棉絮乱飞。
正在行走间。
忽然,一阵轻微的声吟,从道路左前侧的草丛深处传来,声音含糊不清,不辨人兽。
阿桃闻声心内一惊,顿觉头皮发麻起来,她听镇上人说过,河水上游的山丘上有一片乱葬岗,那里常有野兽伤人事件发生。这处芭蕉林应当离那个地方很远,没想到也会有这些凶猛的动物。
她未及细想拔腿便奔,腿部在茅草上摩擦得簌簌有声,路旁喘咳声更重了,似乎野兽被触怒正在准备攻击,她不得已慢了下来,防卫似的举起了手里的竹刀。
野兽并没有出来,但一股血腥气,由微风拂来,在鼻翼旁围绕。
她心里惴惴,但又充满了好奇,便拨开草茎,小心翼翼探头往声音传出的所在地看了一眼。
恍惚之间,似乎是一个人影,横躺在杂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