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栀秦一个人翻看《竹坞听琴》,不知不觉已到了深夜。
町为听他讲完了第一折后,便急三火四地要去睡觉,邢栀秦虽然遗憾自己的故事不如第二天早晨与同伴一块游玩对町为更有吸引力,但同时也很欣慰。他希望町为将充满生气的日子看得比杂剧故事之类的东西更重要,也不枉他另类的教育方式。
但对于邢栀秦来说,这卷《秦修然竹坞听琴》又有着另外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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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麝香消委废宫,纷纷漠漠夕阳中。
长门梦断金闺月,南国歌残玉树风。
流水池塘春色去,绿阴庭院彩云空。
西园半醉休回首,烟草凄凄雨正红。”
《落花寄石子章韵》一首,赠石建中。
某位陈姓诗人为祖籍柳城的杂剧家石子章所作的七言赠诗。
石子章收到这首赠诗时,已经是一位没有余力再各处游学旅行的老人了。
年幼的邢栀秦陪伴在他身旁,用清水为他擦拭布满老年斑的脸庞。
“老师,他称呼您为建中?”邢栀秦将铜盆端走,又换了一盆水来。
“我本名为建中。”石子章抚着床榻边沿,哆嗦地说。他自觉眼睛愈发地不好使,除了写杂剧外几乎不再看书读信,这些事情自然都由邢栀秦代劳。
“老师,要学生再给您读一遍吗?”
“再读一遍吧,年老之人记性不如从前。”
于是邢栀秦又流畅地为他念了一遍。
“是不是抑郁得很?”听罢,石子章沉吟片刻,问邢栀秦。
“不,也没有,”邢栀秦没想到老师会询问自己的意见,忙不好意思地说,“难道这位陈先生是出家之人或是隐士吗?”
“何出此言?”石子章私以为邢栀秦是读到诗中的“去”“空”才有此问。
“学生拙见,”邢栀秦端坐,将还未长成的窄肩撑得规规矩矩,“学生以为出家人和隐士虽然遁出世外,却对‘色’最为敏感,故有此问。”
石子章明白了,他扯着嘶哑的喉咙咳了两声:“节斋虽然郁郁不得志,但笔随心动,用字还是漂亮,可见他想求的并不是‘去’与‘空’,”他伸出手接过邢栀秦温好的水,“既然自己做不到身去心空,能在你的眼里活成一个一边好‘色’一边潇洒的隐士或是出家人,节斋想必也会高兴些吧。”
“节斋?”邢栀秦将水碗接过,发现老师只是浅浅地抿了一口,“是陈先生的名字?”
“他本名陈祜,号节斋,是我的老朋友了。”
石子章见邢栀秦捧着大半碗水发愣,笑着摆手:“为师不喝太多,喝不下,要不然还总是吐,劳累你去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