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紫禁城,毓庆宫。
对于这两天全国各地都出现了以学生为主力,针对日本的示威游行活动。对于这种活动,如果说没有人在背后统一策划,谁都不会相信的。但是有趣的是,背后策划的组织,根本就没有隐藏自己身份的意思。这个人便是汪凤藻,载沣的真正意义上的老师汪凤藻,已然被誉为“中国启蒙之父”的汪凤藻。
在1895年,载沣到达了上海之后,拜见了汪凤藻,两人便成立上海教育基金会,致力于发展苏浙皖三省教育。坦白来说,中国这三省确实比较重视教育。否则当年大兴文字狱,也没有必要就在这些地方开展。就近代而言,翻一翻中国出名的文人,也是大多来自这里。所以这里有着十分良好的群众基础。汪凤藻一边联系友人,收纳资金建立大学。一边也在翻译着欧洲哲学家的启蒙运动之中的典籍,诸如卢梭,孟德斯鸠等人的著作。因为需要翻译的太多,所以他也有请友人帮忙,这些文化书籍的推广,让见惯了孔孟学说的人,忽然打开了一个新的天地。也可以说是把历史上的“新文化运动”提前了一二十年。
不仅仅翻译了这些启蒙运动书籍,汪凤藻还大胆的提出了“新儒学”的概念,他一边否定朱熹等人,批评自唐宋以来,中国儒学开始逐渐变质,披着儒的外衣,却是行着法家的事情。一边开始就四书五经,做出新的解读,著作诸如《论语译注》、《大学译注》等等系列图书。不过他重新解读儒学也是才刚过起步,但是尽管如此,已经受到仕林之中很多人的批评和反对。但是这些反对和批评丝毫没有影响汪凤藻在青年学生心目之中的形象和地位。也没有影响到汪凤藻的仕林名声。一来是因为他兴办教育,行的乃是万古未有之事。二来毕竟只是学说上的观点不同,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嘛。
而当初彦州事件刚刚爆出来,汪凤藻就指出来日本人的狼子野心,要么将之灭国,要么被其灭国。这样激进的言论,若是别人发表这样的言论,或许遭到不屑。可是汪凤藻毕竟担任过日本领事,深知日本国策,国情。就算如今朝廷之中,对日本的某些政策都要听取汪凤藻的意见。在《申报》上爆出清潭案件的真相和船员事件发生之后,汪凤藻表现的更加强烈,直接写了一篇稿子,就叫做《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词语激愤,大有不把日本小国陆沉了就誓不罢休的目的,呼吁青年学生积极参军,向朝廷请愿游行。
请愿游行这种事情,当然不是现代才有的事情。中国自古就有之,大名鼎鼎的《广陵散》就是和请愿游行有关。当年嵇康被杀,太学士们集体出来请愿游行为他求情,皇帝不允。嵇康为了感谢太学士们,就在刑场上演奏了此曲,自此便成为了千古绝唱。结果,谁也没有想到,汪凤藻没有先把自己后院的学生情绪调集起来,远在北京城的学生先开始动了起来。不过上海的学生也没有让他失望,虽然是后来者,但是规模和影响远在北京城的游行之上,将长辫裹在头巾之中中国学生游行女子甚少,毕竟不是民国,一时间成为了各国媒体的关注对象,被誉为是雄狮苏醒的标志。
载沣到达毓庆宫的时候,其余的大臣已经都到了宫殿之中。看得出里面依旧争论的十分激烈,载沣尚且还在门外的时候,便听到里面的声音。之前光绪有告知他今晚议事的人选。其实大致和以前的军机处相等,没有太大的出入,唯一多了便是回京述职的宋庆和萨镇冰。他们作为军方代表列席,不过他们的存在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不过只是有些事情到时候需要问问,军队的意志从来就不是国家的意志,尽管掌握了军队就等于掌握了国家。看上去似乎有些矛盾,其实不然。
他并没有急着进去,聂十八在外面跟着后面辍着,也没有催他。此刻在里面发言的应该是奕劻,破锣嗓子,老远便可以听得见。和他互相怼的应该刘坤一。似乎还在纠结着清潭案件的真相。载沣倒也是可以理解,如果真的是朝鲜人杀了日本侨民,就因为这个开战是有点吃亏。但是现在都什么时候,日本人打下了彦州城,攻占了汉城,准备兵发平壤,你还在纠结着这个案件的真相,其缓兵之计,明显的不能再明显。有些人却还是因为畏战,而保留着一丝丝的侥幸的心理。
更何况,中日必有一战,这点眼光难道都没有嘛?而且必然是你死我活的战斗,日本要想建立他们走向世界的梦想,必然绕不开中国。来到了这个时代,载沣最为深切的感受到便是朝廷之上,永远有着那么一批人,安于现状,畏首畏尾,害怕改变,害怕战争。这远比当初在历史书上写的还要深刻。如果你就简单把他们归为国家的罪人,载沣就目前来看,又觉得有些严重,毕竟他们的初心也不算坏,甚至也是在为国家考虑,只不过他们思路已经落伍了。
毓庆宫里面的争论声,一句句的落在了载沣的耳朵之中。刘坤一道:“英国人明显是在帮日本人,这件事要查,把尸体挖出来早就查出来。日本说不挖就不挖?明显是偏袒日本人?”哪里知道奕劻问道:“假如英国人偏袒日本人,那调查报告早就出来了,评一个朝鲜人的过错不就行了吗?”载沣一听,脸瞬间就黑下来了,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要不是他苦心孤诣的让德法美,三国加入进去,那调查报告估计早就被捏造好了。
接着又听到奕劻追问道:“我就问诸位一个问题,日本侨民被屠杀是不是事实?是吧!在清潭庄附近,没有一窝土匪,或者说整个边界区域就没有听说过土匪强盗。那么这些侨民,不是被朝鲜人杀了,自然便是被大清驻军杀了。”这句话还没有落音,或许是因为宋庆有反应的关系。他解释道:“宋将军不需要激动,我当然不会怀疑彦州驻军,没有理由去杀日本侨民,对吧?”然后只听他语气一转,又道:“我大清驻军没有理由杀日本侨民,他们日本诸军更是没有理由。毕竟是他们自己的百姓。我大清军纪即便是最为松弛的时候,也不会烂杀平民,千年不变的调理,扰民者,斩。若真是日本诸军动手的,那岂不是与禽兽一样?所以,尽管调查结果没有出来,我还是认为一定是朝鲜人杀了日本侨民。”
一直都待在外面的载沣听着,浑身气着发抖。且不说这个奕劻,远隔千里之外,没有任何事实证据便在这里随便的妄下结论。而且还是主观臆测,你满口的仁义道德,不代表别人就是仁厚道义。愚不可及,那些被军国主义熏陶的日本军人本来就是禽兽之辈,又有什么好解释的。
想到了这里,他再也忍不住,大踏步的迈进了宫门之内,进去之后,众人十分惊诧载沣竟然迟到了。不过载沣倒也是没有看众人,直接对着光绪见礼。光绪微微摆手,又主动为兄弟解释道,“醇王爷,今天刚刚从开平矿务局回来,所以朕允他在府上多休息一会儿。诸位大臣不要见外。”话还没有落音,老态龙钟的李鸿章开口说话,往前站了一步,对光绪行礼,然后道:“皇帝爱护兄弟的任心,臣都钦佩。但是今日毓庆宫议事,乃是国家之重,醇王爷年少有为,更是皇族之中少有的同倭人打过战的。今天怎么也不能少的了他。皇上不应该因为体恤醇王,就弃国事于不顾。臣以为,皇帝这件事有欠考虑。”
光绪帝见李鸿章这样说,一瞬间有些木了。但是不得不说,李鸿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他性格温和,很少生气。此刻摸着脑袋,像个大孩子一样,尴尬的笑了笑。倒是载沣有些不是滋味,向李鸿章行礼道:“君之体恤乃是君王之关爱。小王不应该恃宠而骄,迟到了议事,乃是小王的过错。”李鸿章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对着载沣行礼,然后便回到了旁边坐下。
不得不说,较之以前的皇帝。光绪仁厚太多,比如今天毓庆宫议事,他体恤老臣们年老力衰,不仅仅每一位都配备了带着软垫的藤椅。还特地让御膳房煲了滋补汤,另外还有小米粥。至于茶水,果食这些更是不用说。
载沣见礼之后,没有坐下,而是扭头转身,直盯盯的看着端坐的一动不动的奕劻,他笑着问道:“方才进来之前听到了庆王叔,似乎在说日本人不可能行禽兽之举,是不是?”奕劻还没说话,后面的光绪道:“确实如此,朕觉得庆王讲的很有道理。”载沣笑道:“不知道诸位有没有看到,最近《申报》上的那片日本士兵回忆记述?”《申报》这几年在载沣有意无意的暗示之下,积极向现代报纸靠近。不再像以前那样只记述朝廷政事或者一些学术文章。而是从趣闻到小说,从花边到朝堂,均有所刊登。原来的四版,硬是扩充到了十六版。基本上家中境况稍稍宽裕的读书人,都会去买上一封。更不用说,朝中的诸位大臣。
所以载沣一句话刚刚说完,便见到奕劻冷哼一声道:“那篇文章,讲述者无名无姓,只道自己是日本士兵。但是想着还是假的,否则为何连自己的身份谈都不谈?既然是假的,又何必有需要考虑?”载沣听着,温和道:“庆王叔说的不错,无名无姓,讲述者确实是假的日本士兵。能参与到这件事之中的日本士兵又怎么可能会当逃兵呢?”接着,他语调忽然提高,道:“讲述者是假的,但是事情却是真的。日本这些军人就是禽兽,甚至禽兽不如。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他们屠杀自己的国民,行的是,人神共愤之事。”话刚落音,如霹雳弦惊。除了李鸿章白眉毛下,连着眉头都没有抬起来,其余人都睁大了瞳孔。
光绪问道:“小五这样说,可是有什么缘故?”载沣禀报道,“这次五国调查团从上海前往朝鲜调查的时候,臣让神纪营的军士,伪装成了后勤人员或者翻译人员跟着他们去了清潭。然后查探一番之后找到了他们埋尸体的地方。整个清潭庄全部都被杀掉了。普通的朝鲜人是没有这个能力的。我们在村里的尸体上找到了都是枪伤。里面的子弹,不错的话,应该都是村田步枪弹。而且,神纪营的士兵循着蛛丝马迹,还是找到了当是屠杀日本侨民的军队,不错的话应该是水西大营中村喜太郎联队长的亲卫队。最后抓住了落单士兵,威胁之下,他们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虽然载沣只用了区区几句话便将整个过程讲述了出来。但是闻者皆都知道这其中的艰难。如何潜藏?如何找到尸体?又是如何将那些顽固不化的日本士兵的嘴巴撬开的?这些都不是一般的军队可以完成。
不过对于载沣所言,自然是没有任何人表示怀疑。因为载沣也没有必要制造这种假话,更别说还讲的这般有模有样。不过光绪还是有点不相信,他问道:“小五的神纪营可是当年在旅顺建立的那个?他们当真有这样大的本事?去别国异地,还能把这些东西查清楚。别的不说,这朝鲜话和英语就连朕都说不来啊。”载沣笑道:“神纪营成立五载,一直没有建立功业,虽然钱款每年没有拨付太多,但是毕竟他们只有区区数百人,为了这数百人,专款专项,如今有些功劳也是应该的。至于万岁爷的担心,大可不必,臣有去保定看过他们。神纪营之中的军士,每个人至少会三种以上语言,不仅仅会操作枪支火炮,还有部分懂得开舰船。不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下地入海。绝对不是问题。”
看着载沣满心的坚定。光绪点点头,只见这个时候,奕劻似乎又准备上来唠叨几句。光绪终于拿出了一点点皇帝的威仪,他狠狠的瞪了一眼奕劻,道:“朕还没有说话,你闭嘴。”奕劻显然没有预料到,光绪会这样强硬。其实光绪心中是被日本人这种惨无人道的行为给气到了,之前他担心开战既不利于大清子民,更是不利于日本国民。如今见此,自然没有什么犹豫的了。他道:“日本人丧尽天良,朕便是替天行道,也要对日宣战。李中堂,替朕拟旨。不等所谓的清潭血案调查了。我们拒不承认,日本人三日之内退出彦州城,并且单方面处理犯事的士兵与军官。他们需要证据,我们可以提供。否则,三日之后,就正式宣战。平壤全线对任何来犯日军予以痛击,待到国内援军入朝之后,正式反攻。北洋水师即可封锁东海,黄海,靖海,渤海海域。任何日本军舰,予以击沉。日本商船予以扣留。”
一段话说完,光绪便觉得有些心虚。第一次做出这样的决定,若不是慈禧表明了这件事由他做主,他定然不敢说出这番话的。此刻他最害怕的便是下面的朝臣都反对。不过,他话刚落音,众臣都站起来,躬身低首道:“谨遵圣谕。”李鸿章这个老头子,嘴角处难得出现了一丝丝笑意。只不过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得见。光绪在这一刻,看着俯身的众人,才有了人君的感觉,才感受到了权力的力量。他也忍不住的笑了笑,第一次感受到皇帝权力的美好。奕劻这一刻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议事最终以光绪帝这个决定结束,众臣陆续的离开了毓庆宫。载沣转身离去的时候,却被光绪叫住了。光绪身边的翁同龢也没有离去,他们似乎有着一些事情要对载沣交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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