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把载沣叫住，确实是有些事情要和他交代。光绪看着自己的小兄弟，虽然年纪轻轻，但是中等身高，每天走起路来，还是有些微微躬身，就好像一个小老头一样的老态龙钟。不禁有些好笑，翁同龢在一边不言不语，只是沉默不言。
于是，光绪走下了玉阶，轻声对着载沣道：“小五，兵部侍郎铁良已经上折子了。”载沣一听，哑然一惊，他抬头又看了光绪一眼。之间光绪满嘴的苦笑，似乎有些无奈。他又道：“朕这边也没有什么人呢。”铁良全名是穆尔察铁良。也算是贵族出身，但是他也不是家中的直系子弟，所以一直郁郁不得志。尽管一身本事，尤善兵事，但是依旧没有什么出头的奢望。不过铁良倒也是聪明，便给荣禄当任了幕僚，在荣禄手下受到了其赏识，前几年便推荐他任职了一个兵部的员外郎。铁良这几年差办的好，加上他满族贵胄的身份和荣禄的赏识，现在已经任职了兵部侍郎。
不过铁良这个人，虽然有本事却是一个权欲极大之人。历史之上，他先帮荣禄，后帮袁世凯。无论是清末还是民初都混得有模有样。后来袁世凯倒台，他又是盯着遗老的帽子一直不消停。不过如今的他才过而立之年，人轻位卑，他上的折子自然是荣禄授意的。
而他上的折子内容便是推荐载振改任中军总兵都督，推荐刚毅为武卫军都统，还有就是玉文为武卫军总兵都督。他递上折子，也是表明了荣禄一系和庆王一系达成了最后的妥协。之前也有说到过，因为袁世凯离职改任到广东担任总兵。而荣禄又任职总理衙门大臣。所以武毅军内部自然面临着重新的洗牌。
奕劻仗着自己的儿子早在里面根深蒂固，又因为改制的原因被撤掉了总理大臣的位置，虽然补了礼部尚书的位置。但是在他看来，太后的补偿依旧没有到来。于是乎，他便张开了嘴巴，几乎想把整个武毅军吃下。但是其余人又无可奈何。帝党一系没有人才可以出，醇王党一系因为醇王本就已经坐拥了武毅军，再拿武卫军着实不应该。至于汉臣一系，李鸿章始终不说话，马玉昆掌握右军本就已经代表了他们的存在。那么剩下的便是庆王党和后党，后党的荣禄本就是为了避嫌，不会再拿回两个官职。于是奕劻便出头想拿下这两个至关重要的位置。
虽然荣禄自己人不会担任这两个职位，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武卫军作为一只基本上由荣禄一手创造的军队，荣禄说话的分量，无论是在长春宫还是在玉澜堂这边分量很重。夸张一点说，一旦启用的人选，荣禄认为不合适，那么慈禧基本上是不会被任命的。
载沣早在日本内阁廷议“天照伊势”的时候，便已经获得了情报。日本人将在近期发动对华战争，但是他一直没有动手调离武毅军，甚至把这个情报隐瞒了下来，眼睁睁的看着彦州被日本人拿下，看着日本人有了集结军队的机会。但是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载沣最为害怕的便是武毅军一旦离开，荣禄便会联合还没有正式离职的袁世凯发动政变，囚禁光绪帝，再拥护慈禧另立新帝。所以武卫军不宁，他不会离开京城，不会去往朝鲜的。荣禄也是因为忌惮他，所以也是一直不敢让手担任武卫军军官。但是荣禄看来奕劻一口气全部吃下的吃相着实难看了一些，所以尽管奕劻一直寻求他的支持，他还是迟迟不愿意写上奏折，表明态度。
突入其来的中日战争，给本来已经陷入了僵局的博弈带来了变数。虽然奕劻嘴上是坚决反对着直接对日本开战，但是就北京城的这一次博弈来说，他其实是巴不得日本人打过来，那样载沣就必须要离京，这个让他一直头疼的侄子不在，面对性格懦弱的光绪，迂腐的翁同龢还有对他信任有加的慈禧，他就有办法拿下这些。于是，他便继续施压荣禄早点递上和他一模一样的奏折。荣禄迫于无奈，最终也就让铁良上了这份奏折，表明了自己一直犹豫不决的态度。
此时站在玉阶旁边的载沣在惊讶之后，忽然露出了一丝丝的微笑。对他而言，荣禄上了奏折，那么奕劻的底牌已经打出，这场博弈看似他陷入了僵局之中，但是相反他还是占据了优势，因为他掌握了主动权。玉阶上的翁同龢，还有光绪对他的微笑，都有着点莫名其妙的感觉。载沣轻声道：“我倒是觉得广东布政使岑春煊是个不错的人选。”光绪一听有些莫名其妙。布政使一直是文官，隶属于布政司，属于藩司。在地方上权力也很大，主要是用来节制总督权力的。所以布政使官职品阶很高，转武的话，任职武卫军这个中央军总兵绝对没有问题。
虽然由文转武在大清朝也是常见，李鸿章，张之洞，曾国藩这些人都是文职入朝，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丝毫不影响他们调兵遣将，运筹帷幄。尽管如此，文官转武一般还是要经过慎重考虑，若没有相关的履历和经历，一般也是不会随便转。现在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岑春煊就是有些让光绪摸不着头脑，倒也不是这个人他不知道，岑春煊去广东任布政使正是前两年的事情，当时还是他亲自过问的。但是要他回忆履历，他还当真找不到岑春煊可以入职总兵的理由。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老师，祈求从他那里得到一些信息。
翁同龢这几天也在都察院那边听到了关于岑春煊的事情，但是倒不是什么好事。而是岑春煊在地方上搞得藩司与制宪相对。所谓藩司指的便是布政司，按察司还有都司之合。又因为布政司三司之首，所以又被称为布政使司。布政使和总督，二者之间关系有点类似于省长和省委书记。
当初岑春煊去广东，那是因为他拥护维新派，得到了光绪帝的赏识，所以得了这么一个重要官职。而两广总督谭钟麟又是一个典型的守旧派。于是两人自然是不合，岑春煊说要禁烟，谭钟麟说得慢慢来，毕竟广东大部分烟土销往国内，禁烟就要少了一大块赋税。岑春煊说要建铁路局，谭钟麟就说，朝廷都没有拨钱，我们广东也没有这个钱，再说铁路又有什么用处，劳民伤财，还破坏风水。最后岑春煊火了，今年一刀就把谭钟麟任职知州的妹夫给砍了。原因是因为贪污渎职严重，虽然是证据十足。但是在谭钟麟看来，当官的哪里会有清水，贪污也是正常，但是怎么的也不能杀人。于是两个人吵得更加厉害，只不过朝廷对着两边也是没有太多办法，就像两个孩子打架，怎么也帮不了。
其实按照正常的来，岑春煊因为戊戌变法而获得官职，如今戊戌干将几乎被杀尽了，怎么说也应该被下职。而且真正的历史之上，岑春煊弹劾谭钟麟，结果被调到了甘肃，他到了甘肃之后继续弹劾谭钟麟。最后谭钟麟还真的是被朝廷革职了，成了清末唯一一个以藩司弹制宪成功的例子。岑春煊之所以能够这么厉害，倒不是说他能力出众，懂得人事。最关键的是他有两个爹，一个亲爹，一个干爹。
他亲爹岑毓英一生兢兢业业，为国为民，低调谦逊。历任过云贵总督，两广总督。最后死在了任上，谥号襄勤。这两个字也可以看得出他亲爹人望又多高。至于他干爹，那名头更是响亮了。不是别人，正是荣禄。荣禄虽然一直在和维新派唱着反调，但是他对这个干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荣禄一直便是和岑毓英交情很深，朝中皆知道“南岑北荣。”到了后来，荣禄的接班人袁世凯也和岑春煊被誉为“南岑北袁。”所以朝中有人好做官，岑春煊是既受到了帝党的追捧，又受到了后党的庇佑，自然是跟开了外挂一样。
翁同龢便详细的将岑春煊对光绪讲了一下，光绪听着，眉头稍稍舒缓了很多。骤然发现自己的铁杆粉丝之中还有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他自然是高兴，但是他还是疑惑的问道：“可是这个岑春煊有没有履历可以任职武官，另外他有没有想法？”载沣笑道：“早在戊戌之前，岑春煊曾经是当任过苏军的军官的。在山东的时候，我见过他，是个能干的小伙子。而且满脑子也是忠君爱国，复兴国家。只要皇帝有命，他自是遵循。只不过有些不入刘大人的法眼。”所谓苏军指的是淮军之中特殊的几个营，也被称为新淮军，主要还是两江总督刘坤一从江南招募带过来的，编制待遇什么和淮军很类似。但是在山东属于二线部队。
当初甲午战争爆发，岑春煊便上书两折，要求参军。后来翁帝师着实拿他没办法。他在京中虽然也任职兵部学习，但是整个就是一个纨绔子弟，难得有心报国，翁同龢也是考虑对他父亲的尊重。于是便让刘坤一的部下带着他，不过刘坤一素来知道这个京城恶少的名声，自然是有点不感冒，也让他吃不少苦头。
经此事件之后，岑春煊也改掉了不少恶习。改头换面，做出了不少成绩，思想上也是十分先进而不保守。翁同龢道：“岑三确实当时在山东就职过一段时间。”光绪一听，有些埋怨老师道：“太傅怎么早没有说出来？就让他顶着袁世凯的职位，我看荣禄估计也欢喜。”翁同龢其实在载沣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十分开心。只不过这几年他年纪太大，有些事情疏漏了，所以之前根本就没有考虑到，也就赞同的点点头。
说完了这件事之后，载沣便出宫回府。看着月色，他还是觉得奕劻太着急了。如果以为岑三便是他的后手，未免也太简单了。马车驶过柳条胡同的时候，梁朝宗也上了车，载沣朝着他笑了笑。道：“可以收网了，奕劻老狐狸，终于让荣禄出牌了。”
要收的是什么网呢？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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