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的时候,一屋子的人簇拥着,把夏拾和夏飞白送到门口。
老宅子里现在住着这么多人,是实在没有屋子挪给他们了。
老爷子领头,拄着拐杖对着被昏黄灯光照亮的一家三口沉声道:“过几天,等仗打完了,带你爸爸一起,我们好生地庆祝一下,办个流水席,给你们接风洗尘!”
他说话的时候,闷雷一般的轰隆声不断。是入了夜的攻城战又开始了,江对岸远远传来的炮火声。
夏飞白笑着应了一声“好”!
夏拾抱着孩子,也笑着点了一下头。
老爷子说完,文玥瑛便说:“早点回去,碰到当兵的问,脾气放好点,莫起冲突!”
两人又笑着应了下。
把他们送来的老马已经开来了洋车停在门口,下车拉开了车门。
嘉兰牵着溥瑶的手,对着夏拾一挥帕子,嘱咐道:“赶紧上车!别冻着孩子了!你第一次当妈,得仔细着点!”
夏拾应了句“知道了”,挽着夏飞白的胳膊,低头上了车。
两人都坐稳后,夏拾摇下玻璃窗,对着门口的一群人一挥手,道:“不送了,都回去吧!等仗打完了我们再来!”
众人点头应着“好”,可等老马的车开起来往巷子外头去了,他们都没挪脚!
车要出巷子口了,夏拾回头一瞧,众人已经站在了巷子中间,望着他们遥遥地挥手送别。
夏拾心里不免升起一丝内疚,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离别八载,他和夏飞白总算是回来了!
可一回来便要撒这么一个弥天大谎!
夏拾不由想起溥瑢的信里说的话,“我可以不说,帮你瞒着。可你自己的良心呢?过得去吗?”
回程的路上,老马同来时一样,又谈起了宣统三年冬天的那一次大火。
“……你们那个时候是还小,不记得事!那个时候清兵就在汉正街里头打!他们放了一把火,从花楼街一直烧到满春茶园!最后整个硚口都烧起来了,整整烧了三天三夜!”
是幸好夏家的老宅离英国的租界近,才没有被波及。
夏飞白那会儿是被他妈关在家里,哪都不许去,他自然是不知道宅子外的事情。
可夏拾跟着老爷子从荆州回来的时候,是把整片的废墟看了个清清楚楚的。
两个人心里都在想着事,也没有仔细听老马的话。
夜色中,窗外的扬子江上除了军舰,再没了来来往往的商船。繁忙的码头人也不少,不过这时候光着膀子的码头工人都没有搬货卸货,而是在替国民革命军运大炮、搬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