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拾这段日子也不能说是经常来。
普爱医院是英国循道会建的医院,是一所教会医院。这段时间,三镇里的民众反英情绪高涨,各种运动层出不穷,连带的,医院里的护士及护校的护士、护士生在11月的罢工游行后,又在12月,在医院里搞起了反英、反基督的宣传。
院长贝福臻既是英国人,又是基督徒,他心里害怕,便在12月底带着护士长离开了武汉。
医院里的许多洋医生都陆续离开了,其中也包括在汉口从医二十多年的戴尔医生。
普爱的院长由中国籍的医生接任,医院里的工作也没完全恢复正常,而前线的伤病陆续运回武汉后,最先选择的也是设备齐全、更注重卫生的教会医院。
医院里人手不够,夏拾这个外科医生都被安排轮上了全科门诊的班,他根本没有时间经常来。
是春桃在那一年的大火中被烧断的木梁压断了腿,瘫痪在床,没法去医院,夏拾才不得不每个星期抽空上门来给她复查。
夏飞白不知道这些,他便问和夏拾一起来的小王。
可小王每天跟着他到处跑,他又怎么会知道?
今天也是他在巷子口等夏飞白的时候碰到了夏拾,他殷勤地替自家太太提灯照路,才会和夏拾一起现身。
夏飞白问了好些问题小王都是一问三不知,他正烦躁时,门里竟然传出了三人的笑声。
紧接着,夏飞白听到“吱呀”一声,夏拾拉开了门,向他一伸手,“你要送的钱咧?”
夏飞白之前还想把钱硬塞出去,可他现在见夏拾找他要,他却有点儿不想给了。
自己送不出去的钱,夏拾怎么就能送出去?
未必这钱在自己手上就不是钱了?
他虽这么想,却还是把钱递给了夏拾。
夏拾接过钱回了屋。
他这回没关门,夏飞白就探出头,歪着脖子往门里看。
母子俩住的屋子并不大,春桃的床就架在门的斜对角,想来刚才夏飞白虽看不见她,但她却是看得清夏飞白动作的。
夏拾低头收拾着医箱,夏飞白送的那些钱就放在门口的桌上。
楚有云替母亲盖着被子,他回身再次向夏拾鞠躬道谢时,夏飞白一下看到了春桃的脸。
他被那张长满了肉粉色扭曲疤痕的脸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倏地一下躲回了门后。
小王见他受惊,低声问道:“么样了?”
夏飞白捂住嘴,冲他摇头示意没事。
春桃身上的烧伤虽然已经不化脓流血了,但长好的新肉和皮肤原本的颜色不同,更像盘结的树根一样覆在脸上,根本没有个人样,任谁见了都得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