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星月遮蔽,是个无光的夜晚。
聂秋把窗户掩了掩。
他走回床边,摊开手里的毛巾,将方岐生湿漉漉的长发包裹其中,轻轻地揉搓,让上面的水珠浸进干燥柔软的毛巾中,以防淌得到处都是。
方岐生靠在软枕上,眯起眼睛打呵欠——他这段时间都睡得很早。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黑发中穿插而过,小心翼翼地用毛巾将水珠擦去,温热的指腹偶尔会碰到柔软的头皮,若是一直触碰也还好,可这若有若无、时远时近的距离总让人有些心急,磨人得很,无异于是隔靴搔痒。
不过也很容易叫人犯困了。
身后安安静静的聂秋却在这时开了口,他问:“方岐生,你是怎么想的?”
方岐生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又碍于不方便转头,也不清楚聂秋到底是什么表情,只好盯着眼前的帘帐,回应道:“怎么想的?你具体指的是什么?”
“我是说……”方岐生感觉到聂秋好像凑近了一点,温热而缓的吐息喷洒在他耳侧,聂秋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措辞,片刻后才继续说道,“你是怎么看待萧雪扬的?你想要让她加入魔教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和她商量?”
萧雪扬啊。
方岐生隐约明白了聂秋之前没来由的举动是出自何处,“你是听贾陵昌他们说了什么吧?我认为萧雪扬不是外人,她救过我的命,是你的义妹,这些东西又算不上是机密,没必要刻意避着她。叫她知道了也好,往后什么事情也好商量。”
聂秋忽然发现之前胡思乱想的自己有多可笑。
心机深沉,生性多疑,这是他上一世对方岐生最深刻的印象。
但是这一世,一开始方岐生就因为聂秋的出手相助而邀请他同路,在清昌镇遭遇活死人的时候也没有弃他而去,即使是在步家宅邸,聂秋因为铃音的影响而意识模糊的时候,方岐生都还守在他身侧,取下腰间的水囊,将瓶口递到他唇边,扶着他咽下清水。
然后是霞雁城,方岐生其实一路上话都不多,毕竟覃瑢翀的事情和他没有太大关系,但他还是选择默不作声地跟了过来。且不提他到底是不是想观察一下自己适不适合成为魔教右护法,就单说这份耐心就足以洗净聂秋的疑虑。
聂秋觉得他是一个人闷着头想得太多了。
他是魔教的右护法,往后不再是朝廷的大祭司,也不会被推为正道的表率。
方岐生是魔教教主,是他在旅途中偶遇的知己,是知恩图报、赤诚坦荡之人。
上一世的方岐生和这一世的方岐生,真的完全不一样。
然后,这位魔教教主又开口说道:“不过,我确实想让她加入魔教,这个你没说错。”
方岐生话音刚落,站在身后的人便停下了动作。
半湿不干的白色毛巾往头顶一盖,遮掩住他的视线,紧接着,忍俊不禁的大笑声传了过来,带着十足的肆意,或许还有几分释然洒脱。
方岐生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就伸手去扯头顶的毛巾,结果又被扣住手腕,聂秋的力度虽然不大,但是不容易挣脱,他动了动手,闷声问道:“聂秋,你干什么?”
还有,“有什么好笑的……你的头发蹭到我了。”
聂秋应该是凑过来将下巴抵在了方岐生的肩膀上,分量不轻还是其次的,主要是他的发尾扫过脖颈的时候会带起阵阵的痒意,不太舒服,让人又想笑又想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