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瞿宁被自己濡湿的额发遮挡住大半的视线,只听到几下沉稳又缓慢的脚步声,一双光亮的小牛皮鞋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拿胳膊撑住地毯,勉强顺着长腿望上去,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深邃。由于背对着灯光,他分辨不出简阅的情绪,只觉得被他高大的身材笼入阴影之中,铺天盖地。
他张了张嘴,以为简阅会对他说什么,快速地在脑袋里组织着语言,却发现根本是多此一举——简阅几乎没有思索,就伸手按动了墙上的响铃,对着通话的地方说了句:“这里闯进来一个人,麻烦带他出去。”那声音低沉没有温度,语速很快,似是不耐烦。
没过几分钟,就有服务员冲进来,对着门边的简阅一个劲地鞠躬道歉:“不好意思简先生,一时没注意。”那个服务员挥挥手,冲身后跟着的保安使眼色:“还不快把顾先生请出去?”
保安忙弯下腰,一左一右地尝试把顾瞿宁架起来:“顾先生,您走错了,酒席在楼下。”
顾瞿宁瞥了简阅一眼,简阅的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方才没喝完的茶杯上,对他这边正在发生的事丝毫不感兴趣。
“放手,我自己能走。”顾瞿宁冷冷道,甩开保安脚步虚浮地走出了房间。
一群人来了又走,也就发生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要不是包间内残留的酒气无法忽略,简阅他们完全可以当作这些人没来过。
发现简阅站在门边一动不动,秦殊誉关切地走到他身边,还未开口便是一怔——男人的身体僵硬地绷直,嘴唇紧抿,眼眶虽是干燥,却已经红了一圈。
秦殊誉无声地扯扯嘴角,心态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早该料到的,毕竟,突然闯进来的是那个人。
秦殊誉就这样安静地陪着简阅站着,直到他的视线从门口收回来,才微笑着把手中的热茶递给他:“不要坏了心情。”
简阅笑得勉强,将茶杯接过去,道了声“谢谢”。
今天这出,归根结底是顾瞿宁和简阅两个人的事,在这场恩怨中,官晨诗顶多算是被牵连进来。他安静地在一旁泡茶,不参与进去,隔岸观火一般。
茶杯很小,简阅平时很少有耐心去品茶,自然不知道要一点一点抿着尝。他跟寻常喝水似的一口干了,将空茶杯放到官晨诗面前,官晨诗顺手便帮他重新倒满一杯。
“你说之前和他吵过架?为的什么?”简阅坐到他旁边,沉声问。
“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官晨诗笑笑,“你走之后,顾瞿宁来找过我们。”
“找你们?”简阅只知道他说分手之后顾瞿宁有去找过鄢老,被鄢老挤兑走了,没想到顾瞿宁之后又去找过官晨诗他们。
“准确地说,是去找小若。”官晨诗好看的眉头轻蹙,陷入回忆,“他认为毛小若和你是朋友,你要是走,一定会告诉小若去哪儿。”
“他不知道我去了澳洲?”简阅哑着嗓子道,似乎压抑着某种情绪。
“他不知道。”官晨诗摇头苦笑,“鄢老让知情的人都封了口,小若为你好,当然也不会告诉他。”
要不是对简阅的下落一无所知,那个骄傲得眼高于顶的男人怎么会在大半夜发了疯一般开车去他和毛小若的家里,扯着毛小若的领子低吼着让他们把简阅还给他。
他还记得顾瞿宁浑身是汗,衣服好像几天没换了,眼球里布满血丝。他攀着毛小若的胳膊,像海里濒死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浮木,语气近乎哀求:“毛小若,告诉我简阅在哪儿,我有话要对他说,他不能就这么走了。”
“毛小若,你告诉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和你交换。”
“我会留在这儿,直到你告诉我为止!”
那晚,顾瞿宁的矜持、冷静、自傲,仿佛被丢到了九霄云外,连毛小若都说,顾瞿宁怕是精神失常了。相识二十余年,即使是最叛逆的少年时期,顾瞿宁也从未在他面前做出这种不体面的举动——顾瞿宁最看重的就是面子,连软话都不懂得说,更别说像这样低声下气地恳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