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璟微微颔首,脊背挺直如松姿鹤形,明月般温和而高远的眸似乎早知如此,只吐出“无碍”二字。

    盛如意得了吩咐,自去相送风璟。

    横跨池塘的石桥上已经落了好些柳叶,柳叶越来越茂盛,呈现老绿色,这说明夏日将近。

    走在风璟身侧,盛如意含着挑不出错的淑女微笑,只尽自己该尽的职责。

    风璟如金玉、如音律的声音忽然响起:“攻其必救,你看过兵法?”

    他说的是盛如意对付侯夫人的招数。

    以风璟之智,自然看得出盛如意这个局是如何布下,侯夫人精于后宅,老练至及,她自己有如练了金钟罩铁布衫,但盛明歌没有,盛明歌就是侯夫人的软肋。

    侯夫人以野山菌布局,高明便在于出了事她可推脱是野山菌本身的毒性,哪怕盛如意要反击,只要侯夫人不接招,以她身为盛如意嫡母的身份,盛如意便只能作罢,不可强查。

    然而,盛如意选择了对盛明歌出手,此计谋和兵法之中的“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不谋而合。

    只要盛明歌陷入危难之中,爱女心切的侯夫人便会立马相救,阵脚大乱,为了同野山菌抢盛明歌的性命,哪怕马上让人抠盛明歌的喉咙,暴.露自己的弱点也在所不辞。

    比如曾经著名的“围魏救赵”,便用的便是攻其必救之法。

    春风自上空涤荡而来,吹扬盛如意玉色的裙摆,她面色冷静,笑意完美却似少了点真意,与适才舌战侯夫人时的激昂完全不同,此刻,她像是真的一尊冷玉。

    风也吹着风璟身上的龙涎香,他那张使明月羞惭的面容映入盛如意眼里:“孤问你话,你熟知兵法?”

    盛如意微微蹙眉:“兵法?臣女不知道。”

    不知道么?风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二人和离后第一次重逢,一个脸上并无羞惭,一个脸上也并无怨恨,像是从无那些过往。饶是风璟,也看不出盛如意究竟是在收敛情绪,还是真的这么快抽绝情丝。

    也许是后者?他心中居然生出刹那的可惜,但也只有刹那,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中又只有旷远的白云。

    风璟所见之贵女,大多分为两种,一种如同盛明歌,爱慕荣华,以金银首饰、容貌身份、嫁得位高夫婿为念,另一种,他原本以为是盛如意那样,温柔体贴,如同清风明月,待夫君无微不至。

    这两种女子,在风璟看来都平平无奇。哪怕是第二种,风璟喜欢体贴吗?他自幼想过自己今后的人生,便是荣登大宝、建立不世功勋,册一体贴柔顺皇后管理后宫。

    仅仅是觉得那样的女子适合。

    兴趣,风璟是提不起来的,他若要伺候自己伺候得好的红袖添香、研磨裁衣者,紫禁城无数宫女,谁做不到?

    他原本以为盛如意是第二种女子,今日倒知道盛如意是第三种——精于内帷之争,手段过人。第三种,风璟也不过是觉得有点活性,仅此而已。再精通后宅争斗,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在后宅争斗中胜利者,他看得高兴便晋些位份,给多些宠爱,仅此。

    区区后宅之争,仍不能入他眼。

    风璟如今觉得盛如意确实有些手段,但也无法搅动风云。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仅此而已。

    他不再出言,出了宣平侯府,盛如意恭敬地送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