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琉璃的声音,听来又是如此的平静不着一丝涟漪。连这听闻她言语的我自个儿都一瞬间不仅犹豫这当真不是昨日才到过这里的么?
“好,那么便随你进去罢。”
我微微点头,雪白的宫装好不沉重,头上步摇我走一步它便晃动一下。四周是很安静的,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可以清晰的传进我耳里。
“怎么,乐悒久不回宫,连这身宫装都不适应了么。”
刚一脚踏进殿门,便人未见,声先至。险些吓得我一个激灵。再抬眼看去,灯火通明的殿内,面容清冷而绝美,手里执一只玉杯,坐得端庄,明黄的凤袍,头顶的凤冠,一身的气度是那般雍容华贵。而我记得,这个人一向在出席重大典礼的时候才会佩戴上那一顶凤冠。
两手作揖,我赶紧后退一步,朝司徒澜月行了一礼,“乐悒拜见母后!”
“琉璃,为公主上茶。”
没有回应我的话,司徒澜月偏头看向一旁候着的琉璃,淡淡说到。我便收起手,自寻了一张椅子坐下。琉璃将茶杯轻轻递过,我接过茶杯品了一口。
经年之后同司徒澜月见面,我没料想会这般平常。也是,于司徒澜月的性子,她一向如此,欢喜同生疏当是都不能得见的。犹记当初宫中盛宠,也以冷艳闻名于世。只是冷艳归冷艳,比之其它后宫的贵妃们,她着实会叫我自在许多。
“天色已晚,既然请过安了,便自回殿好做休憩。”
对于我在民间的日子,她没有再过问一字。自然,对于我的事,她也从不会多过问一句。
我看向司徒澜月,却没有打算离开的迹象,而是一脸认真的同她说到,“父皇说母后对状元郎十分看重。”我一脸认真的同她说到,而语气又漫不经心。
司徒澜月点点头,一只手轻轻拂过衣袖,平静说到,“许继一表人才,胸有笔墨,身后又无权势财阀,于公主正是上选。”
我自然是不信司徒澜月全然为我着想,不过她这样一说,我便了然了,想想朝堂,半壁江山早为司徒一族把握,权势财阀之族,无论谁当得驸马,必然于其中分走一分势力。于她而言,自是不愿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还是母后思虑周详。”我起身,手里朝司徒澜月一拂手,笑到。
司徒澜月点点头,我慢步走出澜月殿外。
月华微显,吹过海棠花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我想起当初在殿中不慎失火那天,司徒澜月只一句公主自焚,便成定论。此后对于司徒澜月,我是一点不敢“忤逆”的。
至今思来,对于五年前的那一次失火,我都不住心中阵阵后怕。足以将我整个人彻底摧毁的火焰,司徒澜月抱起我平静走向父皇寝殿的一路上,我永远忘不掉她眼里毫无温度的目光。被司徒澜月抚养的日子,她并没有一次对我刻薄,只是在那一天,她好像一下子变得更使我感到陌生。我至今不明白,失火的那一天,她究竟是在救我,还是要杀我。
没有盖棺定论的事,我只得凭借自己的空想,但司徒澜月不再给我更多的线索,我的空想,便一直延续到了如今。而司徒澜月是好是坏,我也无法做出一个准确的结论,只因,在宫外的五年,我竟过得自在逍遥,一路安然。
但我仍然心怀恐惧,对于不显山露水的司徒澜月,我害怕她再一次对我做出结论。因为,那将是一锤定音般的彻底。
皓皓的月,月华渐渐投满皇宫每处角落,沿着长廊不住的朝我的寝殿走去,一路静谧,距离那里还有些距离。而我抬头望向前方,一轮极明的月,就出现在对面永安殿的上方,月本该是离人间极远极远的,今日却一下子离我所处的地面极近极近,近到我几乎都要认为自己再往前走一步,只是小小的一步,就能伸手触碰到它了。而那轮月的下头,永安殿的屋顶,琉璃瓦片被月光映照出的光泽,是那般唯美。
夜在一瞬间是那样的暗,好像突然某位天神害怕这里太冷,而无声息的盖下了一床巨大的棉被,诚然,它是全黑的。于是月在这样的暗夜下,越发皓亮,于是风好像都一下子停了下来,不再拂过耳畔。
但我呆呆的看着永安殿的上空,我呆呆的目光划过皓亮的月,一点点落往那映照光华的琉璃瓦片铺就的屋顶,明明是黑夜,我却脑海中涌现出来一个白昼,明明是月华无限,我却猛然感受到一阵夕阳无限,明明那不过只是空空一片的屋顶,我却希望此刻能有一个纤弱的身影坐立于上头,她或是目光平和的目视我,她或是嘴角噙起一抹柔和的笑。而这个身影的主人,会是一名温婉的女子,而这名温婉的女子,她的名字唤做金若银。
金若银。
我不由一下子目光一抖,心头猛地一条,一息间面门微烫,匆忙收回视线,好像连呼吸都不如片刻前那般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