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给晴儿准备了军训的背包,矿泉水、防晒霜、干湿纸巾、中暑药等等一个不少,短暂的解散时,晴儿从第一排跑到最后一排去找小天,把他拉到存放物品的树下。小天不知她打什么主意,大热天的站了一小时军姿难得她还这么精神,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自己的水就往嘴里灌了,而她却从包里拿出纸巾来帮他擦汗,他散着热蒸汽的身体竟打了个冷颤,嘴里的水都要吐出来了,于是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说:“这是什么情况?是正常纸巾吗?确定擦了不会毁容?”
晴儿笑道:“你不是说要我成熟一点吗?体贴他人就是成熟的标志。”她还要上前帮他擦汗,暑假时被她整了那么多回,他心里留下了阴影,所以她那热情的笑容看起来狡诈得很,他缩着身子挥了挥手说:“不不不,还是我自己来吧,你也喝口水,怪热的。”
晴儿的矿泉水瓶还没拧开过,她一向拧不开瓶盖,但这次却没有求助他,自己拧得手心的红了,急得差点就上牙齿了。
“我来吧。”小天见她逞强的样子不免还是觉得有些孩子气,无奈地把她的矿泉水拿过来打开了,递给她说,“大人偶尔也需要别人帮忙的嘛。”
“谢谢。”她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双手翘起来像小鸟要起飞,样子有点滑稽,他们之间……没有行这么大礼的习惯吧,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解释到,“成长标志之一:学会感恩。谢谢您,我尊敬的兄长。”
小天对她的举动目瞪口呆,反应过来时就搓着手臂,鸡皮疙瘩简直掉了一地。
“对了,妈妈不是给你准备防晒霜了吗?你好像没涂。”晴儿踮着脚把他的脸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上还流着汗,他一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防御,像是被流氓欺负的大姑娘似的。而她拿了一张纸巾毫不客气地一把糊到他脸上,他无奈地接受她这夏天小棉袄般的体贴,像个机器人一样没生气地擦着汗说:“起床起得晚没时间了。”
“那怎么行呢,晒一天不得把皮肤晒伤了呀!作为你贴心的妹妹,我来帮你擦吧。”
“这个……我自己来吧。”除了害怕他也有点不好意思,四下都是同学怪难为情的。
“让本姑娘动手帮擦防晒霜这在以前是妈妈才能享有尊贵服务,你可偷着乐去吧你。”晴儿勒令道,“过来!”
小天噗嗤一声笑道:“晴儿你怎么变得这么会说话了?行行行,那就有劳姑娘你……了……”话音刚落,啪的一声两只抹了防晒霜的手掌就拍在他的脸上,接着就像捏泥人似的捏他的脸,捏成各种奇形怪状的表情,而且鬼知道她挤了多少防晒霜在手上,反正他觉得被一坨粘稠的液体糊了一脸,最后也根本就没能抹匀开来,白惨惨的这一道那一道,嘴唇和眉毛都给沾上了,像京剧脸谱上了一脸的白油彩,浓重得抹都抹不开。
“好了好了,”晴儿搓了搓手满意地感叹道,“我赵伊晴可真是个对人体贴入微的大人了呢!我有所成长了对吧?不用太夸奖我了,哥哥。”说完她就甩着包蹦哒到了另一堆人中间,她还没交到朋友,只是为了避免小天对她灭口硬融入到了人群当中。
小天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此刻的脸一定惨不忍睹,要命的是还没来得及擦掉,教官就吹哨让大家集合了,他边跑边匆匆地用那已经吸满汗水的纸巾一擦,本就已经湿了的纸巾去擦那厚重的防晒霜,沾上之后立刻就软得成碎块了,他只好先擦了一下嘴唇和眉毛,起码露出五官来不至于太吓人,可这下纸巾又被搓成碎屑落下,再擦下去脸上肯定全挂着碎纸巾了,于是只好草草地把那纸巾揣进兜里。教官开始倒数五秒调整好队伍,期间再不能搞小动作了。
太阳灼热的气息吐向大地,热浪一阵阵地扑面而来,人没站几分钟便又是满头大汗了,小天赌上军训一周的运气希望教官不要来后排,否则他和教官必死一个——后者会被他惨烈的模样吓死。
惊悚地等待十来分钟之后,他甚至都可以看到乳白色的汗水一滴滴地滑落,每个人都屏声敛息,他竟能听到那浑浊厚重的汗液落地的声音。就在这时教官让一排一排地走正步,当教官纠正前面那几排队列的动作时,他眼疾手快地用袖子擦了一把汗,绿色迷彩军训服立即多了一道显眼的白色,像是粉刷时不小心沾到的石膏。而他这一抹,也不知道脸又变成什么样了,已经轮到他们最后一排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连教官的影子都不敢看,偏偏教官就站在他正对面。
教官咬着哨子一边吹着口令一边面朝着他们的队列往后退,还没到终点他便喊了立定,一脸复杂地凑近小天的脸。小天知道完了,但又不能做任何反应——但他内心是崩溃的。
教官命令道:“我看这位女同志正步踢得极好,你出列示范一下吧。”
听到“女同志”这个词同学们都开始忍笑了,晴儿在另一侧的第一排,因而看得很清楚,他那张脸像太阳底下的冰激凌一样,他袖子上那一道白色想来是匆匆抹了一把脸造成的,于是他的一边脸就像被刷子刷过一样。她本也有些幸灾乐祸的,可听到别人都忍俊不禁的声音她心里却又过意不去,小天脸上除了那些不断流淌的白色汗液,表情却是波澜不惊,教官让他走正步,他随着口令做得一丝不苟。他走到女生第一排前面,近距离地与其中一个女生相对着,但眼睛仍然坚定地直视前方,教官继续说着指令让他归队——归到女生队伍。
教官严厉制止了一片哗然,晴儿心里暗骂这教官虚伪,他自己心里肯定笑得比这些人还厉害吧!有必要这么整人吗?可越是骂别人她心里的愧疚就越是让她无地自容,她和那些一起取笑小天的人有什么区别,有区别,她所做的更加过分,因为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的。
“报告教官,我踢得也极好。”晴儿几乎用发抖的声音走到队列前打了报告,又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不让自己退缩。
“允许你出列了吗?”教官没跟她开玩笑的,勒令她归队,可她不知哪来的狗胆,脱了军帽又说:“报告教官,我是男同志,走错队伍了。”
这下所有人的注意力全从小天转移到她身上了,那热风中飘扬的短发当真使人错觉,可她那软糯的声音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女孩子的声音,教官眼睛也不瞎,就算她剃了光头他也能认出来她是个女孩儿,退一万步说就算认不出,正常人有走错队伍的吗?
教官也没纠结她的性别,站到她面前说到:“既然你连队伍都走错了,该不该惩罚!”
“自愿接受惩罚!”她的声音像个孩子一样幼稚,她是想像一个军人一样有气势地说出这句话的,可以出口却只能像临时编队的儿童军。
“好,罚跑一圈,回来自动归队。”